孙长福不敢多言。不论宫瑶日后会将崔玦留下来的一切糟践成什么模样,此刻的她,终究是继承了崔玦衣钵的人。原先听命于崔玦的那些人,如今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他只能在心底暗暗盘算,盼着崔玦倒台之后,自己能顺利将这对璧人纳入房中。一想到将来或许能同时享用这对夫妻,他浑身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愉悦。
一边这样想着,孙长福一边将腰弓得更低,弯成一小条虾米。
慈宁宫与御书房的庄重威压不同,殿内熏香馥郁,暖意融融,陈设精致华贵,处处透着积淀已久的奢华与底蕴。
只是目光所及,皆是佛。
鎏金的、檀木的、白玉的,大大小小的佛像,或慈悲或庄严的塑像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有一些诡异。
太后并未端坐正位,而是闲适地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见宫瑶进来,未语先笑,眉眼间满是和蔼:“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你知道一个很年轻貌美的女人,气质凌厉雍容,却装成这样,还一口一个哀家,有多恐怖吗?
自古皇家出奥斯卡。
于是宫瑶笑得甜甜的,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一点儿没耽搁,动作利落地就跪拜下去,行了个标准又恭敬的大礼,声音清清脆脆:“臣宫瑶,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太后亲自虚扶了一下,待宫瑶起身,便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绣墩上。
“可怜见儿的,”太后轻轻拍着宫瑶的手背,语气充满了怜惜,“崔玦这一走,留你一人在京,无亲无故的,还要应付朝堂上那些虎狼之事。哀家瞧着,真是心疼。”
宫瑶的视线先是落在太后保养得宜白皙纤细的手上,指节圆润,指甲修剪得光滑平整,透着常年精心养护才有的柔腻光泽。随即,又看向地面上自己掉下来的一地鸡皮疙瘩。
再抬起眼时,脸上已是几分依赖与委屈,瞪了半天眼蓄的泪,水汪汪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声音放得又软又糯:“还是娘娘疼我……”
她轻轻说着,语气里满是受了怜惜的感动:“这满宫里,也就只有娘娘会这样惦记着我,体恤我的难处了。不瞒娘娘说,上回头一次见着娘娘凤颜,臣这心里就忍不住惊叹,天底下竟真有娘娘这般的人物,不但雍容华贵,是臣见过最美貌端庄的,心肠更是慈悲柔软。当时臣就在想,若能常伴娘娘左右,得您些许垂怜,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太后被恶心地差点没绷住,但顿了一下还是展现出影后的专业能力,笑容慈祥:“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在这深宫里,没个依靠怎么行?哀家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不若就认你作义女,日后看谁还敢欺你分毫?皇帝那边,哀家自会去说。”
“真、真的吗?”宫瑶激动地反握住太后的手,生怕对方反悔,“娘娘此话当真?那那岂不是说,往后过年进宫请安,臣不,儿臣就能收两份红包了?一份是娘娘您的,一份是皇帝哥哥的!”
太后被噎得一时语塞,脸上的慈祥笑容险些再次开裂。她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仪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太后不想再和宫瑶飙演技,赶紧把话题扯到正事儿上:“好孩子,你如今掌着崔玦留下的那些产业,树大招风。皇帝年轻气盛,盯得紧。尤其是那几个矿场和盐井,烫手得很。听哀家一句劝,不如先转到哀家侄儿,李侍郎的名下,暂避风头。你放心,所得利润,自然少不了你的那份。”
宫瑶狠狠掐了自己腰上的伤口一把,眼眶瞬间微红,抬起头时,她声音哽咽:“娘娘……娘娘如此垂怜,为儿臣思虑周详,儿臣……儿臣真是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报答!”
随即,她话锋一转,露出了极大的为难与恐惧:“只是……只是方才在御书房,陛下才下了严旨,所有账目、契书,即日封存,以待彻查。陛下还特意点了北方盐引之事……此时若有过户变动,岂非正好授人以柄?陛下若怪罪下来,儿臣死不足惜,只怕会牵连娘娘清誉,让外人以为娘娘您……那儿臣真是万死莫赎了!”
接着,她趁势哀求,将难题抛回给太后,祸水东引:“娘娘,如今最难的,正是陛下要彻查旧账。儿臣人微言轻,无依无靠,如何挡得住陛下的天威?只怕还没等将产业转出,就先被陛下拿了错处……若娘娘真心疼儿臣,能否请娘娘出面,暂缓陛下彻查之事?哪怕只是缓上一两个月,给儿臣一些周转之机,让风头过去,一切才好从长计议。”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慈祥的笑容像面具般凝固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与审视。
“哦?”太后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尾音拖得略长,“皇帝如今是越发雷厉风行了。”
她松开宫瑶的手,身体缓缓靠回软垫,目光却依旧锁在宫瑶低垂的眉眼上:“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太后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哀家在这深宫里几十年,见过太多风浪。皇帝年轻,想有一番作为,哀家这个做母后的,自然欣慰。只是……”
“这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查账?说得轻巧。底下多少官员、多少世家靠着这些规矩过日子?皇帝此举,怕是会寒了许多老臣的心啊。”
“至于你担心的牵连……”太后轻笑一声,“哀家既然开口要护着你,自然有护着你的法子。皇帝再如何,总也要顾念孝道,顾念这天下悠悠众口。你只需记着,谁才是你真正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