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玦本欲颔首,却不知想到什么,摆了摆手,“待会儿。”
他几步踏入正屋,暖融的炭气裹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女子的馨香拂面而来。视线掠过昏暗的内室,落在临窗的软榻上,一道身影正蜷在那儿,睡得沉酣。
旁人睡着,多是褪去棱角,显得柔顺可欺。她却不同,睡梦中眉宇间反而凝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清冷警觉,像一把入鞘的利刃,静默也藏锋。那双醒时流转生辉的瑞凤眼此刻安静阖着,眼尾线条依旧勾出几分不易接近的疏离。
她倒是心宽。
白日里才历经那般磋磨,夜里竟能在他的地盘,沾着他气息的地方,睡得如此毫无防备。
是蠢得不知死活,还是笃定他暂时不会杀她?
崔玦并未惊动她,只负手立在榻边,目光淡然地落下。
早前皇上就动过给他塞人的心思,前脚送来,太后后脚必定紧跟一个,不知是较劲还是羞辱。
那时羽翼未丰,仍需在两股势力间借力腾挪,明知是眼线,也只能收下,扔进后院。
那两位,一个哭天抢地闹绝食,一个日日在墙根下指桑骂槐。
他懒得分予半分眼神,时日久了,倒也各自消停。
眼见没什么作用,皇上和太后也暂且歇了这心思。
消停不过三年,那两位又一前一后送来两名女子,此番倒像是下了血本,挑的都是颇有声名的贵女。
此时的他要捏死这两个眼线已易如反掌,但想着院里既已塞了两位,也不差再多两个摆设,便一同扔了进去。
偶有一次兴之所至去看过一眼,一个抖如筛糠,抓起绣花剪刀就要自戕;另一个见了他如同见了修罗厉鬼,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回去便起了三日高热。
无趣得紧。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
这次,误打误撞,本是随意寻个由头,不去慈宁宫那令人作呕的地方,倒是让孙长福那老东西误解,给他送了个意想不到有趣人来。
消息既已放出,这宫女便成了棋局上一步明棋。一枚已经摆上台的棋子,自然要物尽其用。
只是……
崔玦低头,俯身离宫瑶更近了些。对方修长洁白的脖颈上还留着他昨日掐出的瘀痕,一种近乎残酷的占有标记。
旁人见了他,不是恐惧欲死就是愤恨欲狂,只想着如何逃脱或杀了他。她却不同,昨日那般折辱濒死,今日竟能在他榻畔安睡,甚至敢接过那封羞辱的圣旨,顺势演上一出蹩脚又可笑的谢恩。
是蠢得看不清局势,还是聪明地选择了最有利的活法?
他忽然生出一种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是真是假,是忠是奸,倒值得花点时间,拆开看看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印公,您回来了?”许是他盯得久了,面前的人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睁眼,刚睡醒的声音软糯,竟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瞬间淡化本身的清冷,“印公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