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玦闻言,唇角轻勾,笑声低低:“罢了。总得给人留条孝敬的门路。”
崔玦合眸小憩,长睫如蝶翼微颤。见他眉间倦色愈浓,福安小心替他揉按太阳穴,“老祖宗,亥时三刻了,可要沐浴安歇?”
崔玦懒懒“嗯”了一声,修长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福安立即会意,转身朝殿外一挥。
八个青衣太监鱼贯而入,合力抬进一口紫檀木浴桶,桶身雕着九蟒暗纹,缠绕翻腾。热水翻滚,药香氤氲,乃是太医院特配的安神方子。
“老祖宗,小的试过水温了。”
福安躬身,跪地替崔玦褪下织金蟒袍。衣袍滑落之际,隐约可见他后背一片青紫,肌肤白得骇人,青痕在上头触目惊心。
福安呼吸一窒,声音微抖:“这……”
“今日在乾清宫跪了会儿。”崔玦语气平淡,修长手指拨弄着水面漂浮的花瓣。
福安喉头滚动,手心渗出冷汗。他取来犀角梳,蘸了茉莉花露为他通发。乌发倾泻,黑得如泼墨,垂落水中泛起丝丝波光,映着烛火,宛若一池夜色。
一阵梳理后,崔玦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他们这些人,从不许旁人侍浴。
……
更漏滴至三更,崔玦换上云绫寝衣,福安替他系好腰间丝绦,又往熏笼里添了一勺安息香。
“今夜留人在外间歇着吧。”崔玦忽然出声,语调低懒。
福安鼻尖一酸,眼眶微热,知道老祖宗是心疼他的腿,垂首应声:“诺。”
他轻手轻脚放下鲛绡帐子,望着里间锦衾下那抹身影渐渐隐去。屋内只余淡淡香气与均匀呼吸声,他这才退到外间。
值夜的小太监早已备好暖炉与姜茶。福安抱着拂尘坐到脚踏上,烛火轻摇,他听着内室呼吸如绵,心头安定了几分,眼皮沉沉,悄然阖上。
交锋
崔玦立在汉白玉阶下,肩头已落了细雪。他今日身着绛色云纹曳撒,披着雪白大氅,腰间玉带上悬着御赐金牌,在雪色中格外醒目。
站了约么有半个时辰,雪粒子渐渐密了,落在他肩头、袖口,甚至睫毛上,他却连拂拭的动作都没有
不久,雪就覆盖他半边肩膀,远远望去,像一尊冰雕的像。
“心卿,进来吧。”
崔玦抬步,积雪簌簌而落,无半点狼狈。
4;臣叩见皇上。4;他穿过暖阁,见到正德帝才敷衍地行了礼。
正德帝端坐于金座之上,玄色龙袍暗绣日月山河,腰间玉带压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三十四岁的面容如寒潭映剑,下颌线条像工笔勾勒,眉间一道浅痕,常年蹙眉批阅奏章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