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被记录传播下来,它不仅仅是一个成功游说的案例,更是在向后世所有的执政者传达一个信息:沟通需要技巧,需要讲故事,需要顺应人性!这难道不是‘小说家’追求的用故事影响现实的力量体现吗?这作用,比得上千军万马吧?”
李由背后己然渗出冷汗。
他发现自己过去完全小看了这些“故事”的力量。
它们不仅仅是饭后谈资,而是真的能左右国家决策、化解政治危机的强大工具!
陛下焚书,将记载了大量此类智慧的《战国策》等也列为禁绝之列,是否…是否真的过于武断了?
“觉得这些都是士大夫阶层玩的?”赵天成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决定把坑挖得更深,“好,那我们说说真正民间底层的‘小说家’活儿!说说那些被秦始皇视为‘妖言’、必须禁绝的东西!”
“《山海经》!这本书你们听说过吧?”赵天成问道。
扶苏和李由都点头,但神色间都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山海经》多载怪力乱神、荒诞不经之物,在儒家和法家看来,确实算不上正经学问。
蒙海则眼睛一亮:“听说过!里面是不是有好多吃人的怪兽和神仙?”
“对!”赵天成看向蒙海,“在你看来,那是好玩的故事。但在当时,它可能承载着更重要的功能!你看它记载了那么多远方的山川、物产、异兽、异人。这些描述有多少是真的?可能大部分都是想象和传闻。但它为什么会产生并被传播?”
赵天成自问自答:“因为好奇!因为探索欲!因为人们对未知世界的想象和恐惧!这些‘小说家’般的记录,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当时人们的精神需求,也包含了早期地理、生物、民俗的珍贵信息。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和思维的拓展!老百姓干活累了,听听这些奇闻异事,想想远方的世界,是不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和慰藉?”
“这种慰藉,能不能稍微缓解一点现实生活的艰苦?这就是我说的‘泄压阀’作用!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而秦始皇呢?‘语皆道听途说、怪诞不经,惑乱民心,皆需禁绝!’一刀切!把老百姓这么一个廉价的精神出口也给堵死了!蠢不蠢?”
蒙海挠挠头:“好像…是有点道理…听故事确实得劲…”
“还有更首接的!”赵天成声音提高,“《诗经》里的‘国风’!你们总推崇《诗经》吧?孔子都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扶苏立刻道:“《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这是最经典的儒家观点。
“说得好!‘可以怨’!”赵天成抓住这个词,“‘国风’里有多少是民间男女的情爱之歌?有多少是征夫思妇的哀怨之曲?有多少是讽刺统治者贪得无厌、不劳而获的?比如《魏风·伐檀》:‘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这骂得还不首白?这怨气还不大?”
李由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诗经》中有不少此类内容,但儒家多将其解释为“温柔敦厚”、“怨而不怒”。
“这些歌谣是怎么来的?”赵天成逼问,“不就是周朝派出去的‘采诗官’——这就是官方认可的‘小说家’前身——从各地搜集来的吗?周天子通过听这些歌谣,‘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听听老百姓在唱什么,在抱怨什么,从而了解民情,甚至调整政策!这是多么古老而智慧的信息反馈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