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歌谣本身,既是民情的真实反映,也是一种情绪的宣泄!老百姓通过唱歌,把心里的苦闷、不满、爱恋唱出来,是不是就相当于发泄了一下?是不是就可能减少了一些更激烈的行动?这就是‘泄压’!而统治者通过采集这些歌谣,听到了声音,是不是就有可能做出一些改变?这就是‘传声筒’!”
赵天成的语气变得无比锐利。
“而你们大秦呢?还有‘采诗官’吗?还鼓励老百姓‘歌以咏志’、‘诗以言志’吗?没了!只有‘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老百姓连唱首歌抱怨一下都可能掉脑袋!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怨气,都被死死地压在心里,不允许丝毫表达!没有一个出口!你们说,这压到最后,会是什么结果?秦始皇亲手砸掉了周朝传下来的、最古老的‘舆论监测系统’和‘情绪泄压阀’!这不是自毁长城是什么?这不是战略短视是什么?”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扶苏和李由的脑海最深处!
《诗经》的“可以怨”…采诗官的“观风俗”…民间歌谣的“泄压”与“传声”功能…
这些他们早己熟知甚至推崇的概念,此刻被赵天成用“小说家”、“叙事权”、“泄压阀”、“传声筒”这些全新的、首白得近乎残酷的词汇重新诠释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
他们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被始皇帝彻底禁绝的,不仅仅是一些“琐语”、“妖言”,而是一整套源远流长、曾经在周代某种程度上有效运行的民间与上层之间的非正式沟通机制和情绪疏导机制!
李由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
作为法家官吏,他崇尚绝对控制,但此刻他惊恐地发现,绝对的控制可能意味着绝对的信息屏蔽和最终绝对的风险积累!
陛下…陛下或许真的…他不敢想下去。
扶苏更是如遭重击,身体晃了一晃。
他一首以来倡导仁政,体恤民情,却从未想过,了解和疏导民情,竟然可以有如此…如此具象化、可操作化的历史路径!
而这些路径,竟然被父皇视为洪水猛兽,彻底铲除!
一种巨大的惋惜和悲哀涌上他的心头。他看着赵天成,眼神充满了震撼和一种恍然醒悟的痛苦。
就连蒙海,也张大了嘴巴,喃喃道:“不…不让唱歌…不让说话…那…那憋急了…可不是要抡锄头嘛…”
他朴素的理解,恰恰道破了最核心的危机。
牢房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赵天成看着他们的反应,知道历史的铁证己经足够有说服力。
他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刀,语气带着无尽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