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恭怔住,继而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如狼嚎:“醒了?哈哈哈……他若真醒了,就不会把你这种女人派来见我!”
“因为他知道,真正忠于大明的,从来不是那些写青词、修生祠的文官。”陈会子冷冷道,“而是像你这样,哪怕被打入地狱也不肯低头的人。”
她递进一把钥匙:“东厂已重建,诏狱重开。陛下要你统领北镇抚司,专查内外勾结、通敌卖国之案。第一个目标??晋商十三家,与建州私通盐铁十年,每年输送军资价值百万。”
骆思恭接过钥匙,手指颤抖:“他不怕掀了天?”
“他巴不得天塌下来。”陈会子转身离去,黑袍拂过潮湿地面,“只有天塌了,人才看得见地底的火。”
数日后,山西太原。一名乞丐模样的老汉蹲在集市角落,捧着半碗稀粥啜饮。忽有一少年跑来,塞给他一张纸条。老汉展开一看,脸色剧变,立刻撕碎吞下。片刻后,他蹒跚走入一处破庙,点燃香炉底部暗格。火焰腾起,映出墙上一幅地图??标注着十余条通往宣府、大同、榆林的秘密商路,每一条都写着“晋商?建州”字样。
老汉低声祷告:“老爷,您交代的事,小的办成了。只盼您保佑这江山……别真烂到底。”
他是孙传庭旧仆,三年前奉主命潜入晋商内部卧底,忍辱负重至今,终将情报送出。
与此同时,辽东前线。洪承畴接到兵部公文,打开一看,竟是空箱一只,附信曰:“军饷已发,途中遭劫,详情待查。”他勃然大怒,召幕僚议事。偏将愤然道:“必是朝中奸臣所为!我军将士啃树皮作战,他们却在京城花天酒地!”
洪承畴沉默良久,提笔写下奏疏:“臣愿辞去总督之职,请归田里。”
文书尚未发出,锦衣卫快马赶到,呈上一封密函。拆阅之后,洪承畴浑身剧震,眼中怒火渐熄,转为阴沉决绝。原来函中不仅揭露了周延儒家族贪腐证据,更指出其子正与蒙古喀尔喀部密谋联姻,意图割据西北自立。末尾一行小字:“陛下知君忠贞,故留此机枢。若愿共扶危局,请即刻查封太原钱庄,拘押晋商掌柜。”
洪承畴仰天长叹:“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回到紫禁城,已是秋深时节。朱由检再临钦天监露台,俯瞰京师万家灯火。这一次,他不再看见腐朽巨舰,而是无数星火闪烁,彼此呼应,似有燎原之势。
孙世绾悄然登台,怀中抱着襁褓婴儿。孩子刚出生三日,眉眼清秀,啼声洪亮。
“取名了吗?”朱由检轻抚婴孩额头。
“叫朱和。”孙世绾低语,“和平的和。”
朱由检笑了,眼角泛泪:“你不怕他将来恨这个姓氏?”
“怕。”她坦然道,“但我更怕他生在一个没人敢改姓的时代。”
夜风拂过,吹散云层。一轮明月高悬,照亮宫阙重重。朱由检忽然拔出尚方宝剑,指向北方星空。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像不像一颗即将坠落的陨石?”
孙世绾顺着望去,轻声道:“但它照亮了黑夜。”
“所以朕也不能彻底摆烂。”他收回剑,语气坚定,“朕要做那颗燃烧自己也要划破长夜的星。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要让后来者看清??这江山不该如此沉沦。”
次日清晨,圣旨颁行天下:
“朕躬违和,近日斋戒静养”一句被正式撤回。新诏曰:“朕夙夜忧叹,深知积弊已深,非雷霆手段不足以救危亡。即日起,重启大狱,严查贪渎;裁撤皇庄,减免赋税三成;准许民间报灾直达御前,凡阻挠者,杀无赦!另设‘清浊司’,由皇后张嫣监国,贤妃孙氏协理,专督百官廉耻之心。”
最令人震惊的是末尾一句:“凡揭发官吏通敌、虐民、盗饷者,不论出身贵贱,皆授官职,赏银千两,世袭免徭役。”
旨意传出,朝野震荡。有人痛哭流涕叩谢天恩,有人连夜收拾细软准备外逃。江南士绅联名上书抗议“辱没斯文”,却被东厂直接扣押,罪名“阻挠新政,图谋不轨”。
而在陕西荒野,一群饥民围坐在篝火旁,听着识字的村塾先生朗读圣旨。当听到“揭发有赏”四字时,人群中爆发出久违的欢呼。一位老农抹着眼泪说:“三十年了,总算有个皇帝肯听咱们说话。”
乾清宫内,朱由检独自研墨,提笔写下四个大字:**刮骨疗毒**。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稚嫩啼哭??是朱和醒了。
他放下笔,走向襁褓,轻轻抱起儿子。
“你不该生在这个时代。”他低声说。
“但他必须活在这个时代。”孙世绣不知何时立于门边,手中拿着一份密报,“因为只有亲眼看着父亲如何一刀刀剜去腐肉,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重生。”
雨又下了起来,洗刷着紫禁城每一寸斑驳的墙垣。乌鸦不再盘旋,取而代之是一群白鸽振翅飞向南方。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块刻着“周”字的玉佩碎片,静静嵌在青砖缝隙之间,等待某一天被新生的草芽顶出地面??如同历史轮回中,永不消逝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