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骤然僵硬!
如同被一道无声却强烈的电流猛然击中,他浑身的肌肉在刹那间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张瞬间被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
他几乎完全屏住了呼吸,握着图纸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使得指关节因瞬间缺血而变得惨白无比,脆弱的图纸在他膝上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在抗议这突然施加的、近乎粗暴的压力。
感官在瞬间被无限放大。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份温热的、带着真实生命气息的重量,轻轻地、却又不容忽视地落在了自己右侧的肩膀之上。
隔着两人身上那薄薄的冲锋衣布料,沈知时微乱的、有些柔软的发丝,无意识地蹭着他肩线的弧度,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那平稳而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一阵阵拂过他颈侧裸露的一小片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却足以令人神经末梢都为之战栗的麻痒感,如同羽毛最尖端的撩拨。
那属于沈知时的、混合着淡淡茶香味和干净衣物洗涤剂的味道,与他自身那清冽的雪松与皂感气息不可避免地交织、缠绕在一起,弥漫在方寸之间,形成一种极其私密、极具冲击力、几乎让他头晕目眩的暧昧氛围。
林叙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线条冷硬至极,仿佛正在用尽全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失控的情绪,与某种源自本能深处的不适感抗争。
他的第一反应是强烈的、源自于长期习惯和心理屏障的不适和一种想要立刻起身逃离此地的冲动!肢体接触,尤其是这种突如其来、逾越了他亲手划定的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对他而言,一直是一片需要高度戒备、严格规避的领域,是秩序之外的混乱。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肩颈部位的肌肉在无声地发出强烈的抗议,变得僵硬如石,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排斥。
然而,就在这股强烈的、几乎已经成为条件反射的冲动即将化为实际动作,想要下意识侧身避开,或者抬手将对方轻轻推开的那个刹那——
他的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违背了所有理智指令地垂落下去。
他看到了沈知时近在咫尺的睡颜。
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认真神色的脸上,此刻呈现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然的放松与安宁。
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平滑得如同被最温柔的指尖细细熨平的丝绸,不见丝毫阴霾。眼睫安详地低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弯静谧柔和的阴影,之前那几乎刻印在脸上的、令人担忧的浓重疲惫感,似乎被这场深沉的睡眠悄然洗去了大半,只剩下如水般的平和。
他的唇瓣微微自然张启,呼吸均匀而绵长,吐出的温热气息持续地、轻轻地拂在林叙的肩颈皮肤上,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近乎纯粹的信任与依赖。
这份因他的存在、他的默许、甚至是他的主动靠近和守护才得以降临的、毫无保留的安然,像一盆带着冰块的冷水,瞬间浇熄了林叙心底那股想要立刻逃离的强烈冲动,也同时冻结了他所有试图推拒或躲避的本能动作。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精确形容的情绪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猛地冲垮了他理智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那里面混杂着最初的震惊,是身体僵硬的无所适从,是心底最深处某个被严密封存、连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角落被不小心触碰后引发的剧烈悸动,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铺天盖地般涌来的心软与不忍。
他不能动。
这个念头清晰而固执地占据了所有思维的高地,压过了一切嘈杂的本能警报。任何微小的、试图避开的动作,都可能惊扰到他,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因自己的主动选择才换取来的珍贵安眠。
那份源自心底最深处、被厚重冰层覆盖已久的柔软与关切,在此刻,竟然奇迹般地彻底压倒了洁癖和肢体接触障碍所带来的所有强烈不适与抗拒。
林叙强迫自己,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放松那已然紧绷到极致的肩背肌肉群,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内在的、无声的挣扎与对抗,如同在解冻一块坚冰。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肩膀的角度变得更加平缓一些,肌肉不再那么僵硬地隆起,仿佛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承接一件易碎的、稀世罕见的珍宝,努力为那颗无意识靠过来的头颅,提供一个更稳定、更舒适的支撑点。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下沉了一点那边的肩膀,以期让对方枕得更妥帖。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膝上的图纸,试图强迫自己找回之前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将注意力拉回到那些代表着理性与秩序的数字和线条上。
然而,此刻视线却失去了所有的焦点。
图纸上那些原本清晰无比、蕴含着逻辑与规律的线条、数据和标记,此刻在他眼中变得一片模糊,无法拼凑出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仿佛只是一片无序的、黑色的涂鸦。
他全身的感知仿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汇聚、集中在了右肩那一点——那一点温热而真实无比的触感之上。沈知时每一次平稳的呼吸所带来的细微起伏,透过衣料传递过来。
每一次发丝随着呼吸或飞机极其轻微的晃动而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都如同一声声无声却有力的鼓点,精准地敲打在他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上,也敲打在他那早已汹涌澎湃、失去章法的心潮之上,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近乎凝固的姿势,如同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只有胸膛那轻微而克制的起伏,以及那无法被衣领完全遮掩的、耳根处悄然蔓延开来的、无法抑制的、越来越明显的薄红,才隐隐泄露了他内心正在经历的、何等剧烈的惊涛骇浪与天人交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凝固,机舱内所有其他的喧嚣——引擎持续的嗡鸣、远处偶尔传来的谈话声、空乘经过的轻微脚步声——都仿佛被推得很远很远,变得模糊不清,沦为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的整个世界,似乎骤然缩小,只剩下右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带着真实体温与生命力的依偎感,以及他自己胸腔里那如擂鼓般轰鸣、怎么也无法平复、几乎要跃出喉咙的剧烈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直到飞机广播里传来机长那平稳而清晰的提示音,温和地宣告飞机即将开始下降高度,提醒所有乘客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做好降落前的准备。
这透过扬声器传来的、带着电流杂音的温柔语音,如同清晨破晓时分敲响的钟声,稳稳地传入耳中,将沈知时从那个深沉、温暖、仿佛被世界上最轻柔云朵包裹着、安全感十足的梦境中,缓缓地、不情愿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