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絮隔着一组手机镜头,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似乎蹙了下眉,伸手将左耳的钻石耳钉摘了,掷到桌上,五十分真钻垃圾般对待,跟着又抽了一张纸,去细细擦拭耳垂,耳朵更红了,大抵是发炎了。
梁絮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去动物园,孔雀亭亭立在水边,照着影,去清洁整理自己漂亮的羽毛。
没两分钟,陆与游大抵是放弃了,扣下手机,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小瓶眼药水,仰起眼睛,伸手去滴。
梁絮一直不敢自己滴眼药水,以及戴隐形眼镜,一切要用外物直接接触眼睛的事情,她觉得很吓人,怕一不留神把眼睛戳瞎,她轻度近视,不高,一两百度,近距离视物没问题,远了不戴眼镜就不太高清,高考结束,姑姑问她要不要做近视手术,她说不去,怕那千分之一的失败几率变成真的睁眼瞎,大抵骨子里也藏着点微小的懦弱,她平时上课戴框架眼镜,不上课不戴,这个世界也不需要看的太清楚,出去玩有时候会戴美瞳,从前都是孙司祎帮她戴,孙司祎出国后,还剩的几盒次抛也落灰了。
陆与游的眼睛其实很漂亮。
灯泡挂在高高的木梁上,飞虫撞击着光晕,尘埃细雪般从黑暗中盘旋飘下,落进少年眼里,像碎金,银杏落进清秋潭,像琥珀却不是琥珀,更多了几分生动,像山间溪水潺潺,四季变换流转,是一个水晶球里的微观小世界。
灯光未曾笼至的地方,街边,环卫工人正在趁夜冲洗街道,似乎还能听到积水落进雨井盖的声音。
梁絮的心也滴滴答答,倒没有波动,只是出神。
这样不设防的时刻,耳朵和感官也失灵,突然有人揉了下她的脑袋,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响起:“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看帅哥呢?”
倒是坐对面的陆与游先抬起眼来看。
邵科这时的嘴欠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还真是个帅哥!”
陆与游:“……”
梁絮:“……”
梁絮逃也似的移开目光,有点恼,不看也知道,伸手打了一下咸猪手:“邵科说多少次了别碰我头发!”
能让梁絮一秒炸毛,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了。
邵科甩了甩被梁絮打的手,另一手提着一大堆东西,眼镜半跌,没手扶,挺大一男人,不符合成年人范式哀嚎:“梁小韫韫你恩将仇报!”
梁絮回过身,只很冷漠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活该。”
邵科将一只手上的东西分了一些到另一只手上,说:“亏我还帮舅舅人肉背了蛋糕和礼物来送你。”
梁絮无所谓扫向他一只手上的蛋糕和购物袋,就等着邵科乖乖奉上来。
吴可怡见怪不怪,邵科和梁絮从小一起长大,家里这一辈唯二的两个孩子,都是宝贝疙瘩,说是表兄妹,跟亲兄妹也没差,表妹梁絮的事,婆婆梁永璇重视,老公邵科帮着办,连带着她也不好怠慢,她这时问了:“在韫韫家吃过饭了?”
邵科说:“吃过了,本来就顺带吃个饭,我舅又要拉我喝几杯,我说我开车了不能喝,还非拉着我说可以找代驾,四十来岁的男人,离了女儿就活不了。”
这话不是交代给吴可怡的,是说给梁絮听的。
梁絮不作声,就抱臂盯着邵科手里的购物袋,表哥邵科跟她一起长大,总有些磨灭不去的亲情,工作结婚生子以后,也没有男性通病爱说教,不那么像无趣的大人,所以她还能跟邵科说几句话,邵科要天天跟她说什么她爹不容易要跟后妈继妹处好关系,她早不理邵科了,邵科有分寸。
邵科没再说。
吴父吴母这时迎了出来:“邵科过来了。”
“嗯,过来了,没赶上班船,坐的快艇。”邵科笑着应,将手上的礼品和从岛外带的生活物资交给吴母,又日常问候吃饭了没。
一阵寒暄。
邵科没忘了正事,将帮舅舅梁永城带的生日礼物搁到梁絮面前,又放下蛋糕,拆了生日帽按到梁絮脑袋上:“过生日没礼物和蛋糕,咱家没这规矩。”
梁絮闭了下眼,懒得揍邵科,扶好生日帽,去拆礼物,熟悉的购物袋,熟悉的logo,梁絮毫不意外,梁永城每年的生日礼物都送的如出一辙,倒也不是不用心,是堆金积玉,奢侈到底,送他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她拎起包包背了下,颜色和款式还算满意。
吴可怡忍不住叹:“又是香奶奶,你家里怕是都堆不下了。”
梁絮笑说:“我爸从小教育我,不要看上便宜货,他自己也一直做到,不拿便宜货糊弄我。”
便宜货说的是谁,只有邵科听得懂。
这话一出口,也很难不令人艳羡,珠珠姐笑道:“表妹家境可以啊。”
吴可怡笑而不语,梁絮家境可不只是可以,有些人就是可以出生就在社会资源顶端。
邵科这时又拎出来一个小购物袋,说:“你哥我不比你爸款儿大,你给个面子收下,别嫌弃。”
梁絮蛮傲娇看了邵科一眼,接过,打开,是一个黄金小兔手绳,挺有分量,做工也好看,她当时就戴上了,抬手展示给邵科看,爽朗一笑:“谢了!”
她又心情愉悦去翻包,梁永城每年都还会给她藏一只小兔,她知道。
这一次,除了一只小兔,还有一把钥匙和一封信。
“这丫头喜欢兔子,不光家里养了一只,每年过生日我舅都要送她一只玩具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