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可怡立马替梁絮解释,给老人家添饭:“爹,你糊涂了,他们两人不认识,今天才第一次见,怎么一起去上学。”
吴爷爷接过饭,吹胡子瞪眼,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声音含糊嘟囔:“你以为我老了,我才没糊涂,我清楚着。”
吴父吴母,连同姨妈,都很默契没说话。
认不认识,是不是今天第一次见,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那些抹不去的渊源早已埋在了二十年前。
桌上气氛凋零了一会儿,各有所思,很快又转到了孩子身上,逗康康壮壮知不知道这个叔叔叫什么那个阿姨叫什么。
梁絮不参与,低头细细吃着蟹,自动隔出一道界线,她只觉得小孩子吵。
陆与游也差不多,但他并不是多讨厌小孩子,而是他太关注自己,懒得对周围的事物投注多余的注意力。陆与游很信奉姥姥邝医生的人生哲学,人活着只有两件头等大事,睡觉和吃饭,睡觉雷打不动每天十一点半前上床,高三也要每天睡够八小时,吃饭要一日三餐一餐不落,顿顿都掰扯明白。
壮壮顺着挨个叫叔叔阿姨,顺到陆与游,突然就愣住了,指着陆与游问:“他叫什么?”
康康抢答很快:“他叫小游!”
吴可怡纠正康康:“小游是你叫的?”
康康扁着嘴看着吴可怡:“那叫什么?你们都这样叫。”
陆与游吃了七分饱,拿着橙汁,单手支着脑袋歇着,瞥了康康一眼,透着漫不经心的冷。
“叫哥哥。”
康□□生看着他,不买账。
壮壮倒是个礼貌的小绅士,笑着叫人:“哥哥。”
吴可怡眼看康康欠教育,又顺着指梁絮,问康康:“那个小姐姐叫什么?你认识的,叫姑姑对不对?”
陆与游冷淡看着康康,跟着抬眼转向梁絮,那眼神分明写着,“你看这小鬼肯叫你姑姑才怪。”
梁絮略过这眼神,无声看向康康,手上还捏着一只大闸蟹钳子的空壳,在桌上一下下点。
“小姑姑。”康康是真的有点怵梁絮,同样对梁絮手中的蟹钳子有阴影,立马就乖了,怯生生说,“奶奶说的,要叫小姑姑,叫姑姑听起来有点老,小姑姑会不高兴。”
吴可怡一边暗叹梁絮的家族地位,康康这么鬼一小孩硬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一边笑康康:“你还知道蛮多哩。”
康康扁着嘴抓脑袋。
梁絮笑了,去拿杯子里的橙汁喝,悠悠瞥了眼陆与游。
陆与游:“……”
“吴由畅你真得教教你小外甥。”陆与游面子整个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直起上半身淡淡说了句。
吴由畅切了声,很有些农奴翻身把歌唱:“我是小舅舅,小梁姐姐是小姑姑,你是什么?”
陆与游没话讲:“……”
梁絮这会儿只想着一致对外,都忘了分寸,随口说了句:“想当哥哥,跟着康康叫小姑姑,也是一样的效果。”
吴由畅本该察觉这话不对,但吴由畅实诚,对任何能压陆与游一头的事都举双手双脚实诚赞同:“我觉得可以!我不嫌老,我不反对你叫我小舅舅!”
“……”陆与游一句话没说,起身就走。
梁絮和吴由畅都笑弯了腰,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
不知不觉,铺子外的人都渐渐散了,老娘还一个人在家的,打包份饭回去,回去要给娃儿换尿布的,下次带着嫂子一路来。
壮壮饭吃完了,康康还在被吴由畅哄着吃最后一口饭,吴父进铺子里查看螃蟹状况,吴母在柜台边看账本,吴可怡歪在沙发边翘着腿回顾客消息,珠珠姐圈着孩子同老公说话,姨妈一边扫尾一边慢慢捡着盘子,吴爷爷在喝小杯里的最后一点酒。
陆与游回来时,坐到了梁絮斜对面,少年靠进实木沙发里,翘起一条腿,修长身段,米黄条纹衬衣咖啡色西裤,昏暖灯光下,温柔又散漫,浪荡显风流,在传统复古和优雅高级间寻见了一个极致平衡。
以至于很多年后,梁絮依旧觉得,陆与游秋天最好看,穿大地色最好看。
没有人能在秋天打败陆与游。
他身上总有一种伦敦的氛围感,是绅士,同样打破常规。
梁絮找不到任何一个有类似感觉的人和电影形象。
她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陆与游。
陆与游伸手抽了两张纸,去擦脸,他刚刚应该是去了洗手间,发梢沁着湿,衣襟也溅了几点水,抹去脸上多余的水珠,整个人就像是天然去雕饰,浸在昏黄的夜里,骨相无可挑剔,似乎还能闻见他身上洁净又幽冷的气息。
他鼻梁很挺拔,唇线平直,跟着举起手机,去查看自己的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