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蘅寻了个山洞,废了很大劲才生起火,将谢令闻扶到火边取暖。
这人也是个命大的,不知怎得竟没葬身狼口,身上的伤口也没发炎。
崔蘅把带来的伤药洒在谢令闻的伤上,三下五除二扒开他湿透的外衣。
她本来是用手扶着他的肩膀,解开外衣后便想起身放到火边烤,昏睡的人没了力气支撑,猛然朝侧边倒去,她连忙蹲下身子扶住他。
微弱的气息划过崔蘅下颌的肌肤,最后落到她的脖颈处,感受到肩膀一沉的她僵住身子。
温热的鼻息如潮水般扑在脖颈上,他的唇离她的肌肤几乎没有距离。如此亲昵的姿势,让崔蘅出了一掌心的汗,半边肩膀都麻得没了知觉。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尽力忽略脖子上那点异样的感觉,将谢令闻从自己颈窝中扶起来,下巴被柔软微凉的什么扫过,激起一片酥麻。
崔蘅的心跳停止一瞬,手一抖差点直接按在怀中人的胸膛上。
她有些心虚地看过去,男人依旧紧紧闭着眼,里衣凌乱,露出莹白的肌肤上交错的陈年旧疤,带着几分狼狈的颓美。
一个文臣,也不知为何身上会有那么多伤。
崔蘅将他安置好后,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背过身去解自己的衣带。
淋雨太久,伤口已经被泡发,再不处理就要溃烂了。
她朝后看了一眼,见谢令闻靠在山壁上昏睡,才将身上已经被血和雨水浸透的束胸解开。
锁骨下方遇刺时受得伤已经发白,崔蘅随手捡了个木棍咬住,将用火燎过的刀插入伤口中,一点点削去周围的腐肉。
浓重的血腥味掩盖住洞内的湿气,她满头是汗,剜下最后一刀,转过身用沾满血的手去拿药时,骤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崔蘅一愣,连忙背过身去将衣服穿上,慌乱之下,衣带也系得乱七八糟。
山洞里只剩焰火燃烧的劈啪声,崔蘅背对着谢令闻,身体僵直,攥紧手中的匕首。
“要杀我吗?”他的声音很轻。
崔蘅面向他,冷声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谢令闻微微垂下眼,长睫微颤:“看到你的伤很重。”
崔蘅抿起唇,她确定谢令闻看到了。
以往他们对视他从不会闪躲,只有面对女子,他才会礼貌性地错视。
她有些后悔来找谢令闻了。
崔蘅收起匕首,一言不发地把干了的外袍递给他。
“多谢。”男人接过外袍,背过身去穿衣,洞中寂静,在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中,他嗓音低哑地开口,“既会后悔,又为何回来?”
崔蘅闻言顿了顿,道:“我不想背人命。”
谢令闻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他已经整理好衣裳,头发也用枯枝挽起,一双眼睛乌沉似水,衣冠简陋也难掩其君子风华。
“自古有先蚕娘娘养蚕缫丝,母辛及秦良玉征战沙场。”
山洞外的雨已经停了,杂乱的马蹄声和喧嚣的人声传来,是三千营的人找来了。
谢令闻看着崔蘅,没有理会身后找到他喜极而泣的群臣,淡声道:“史书上再加你一个崔蘅,又有何妨?”
崔蘅愣住。
幼时她被知晓为女儿身,有人想将她拉进床榻,也有人想将她卖进烟柳巷。后来她扮作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甚至能成为赵檐的左膀右臂,在战场上酣畅淋漓的杀敌。
可她依旧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时常惶恐,时常迷茫。她不求与妇好、秦良玉一般名列青史,她只想活得体面、活得安稳。
崔蘅望向被众臣簇拥的谢令闻,慢慢攥紧拳头。
一个年纪轻轻便爬上至高位置,且与她各自有主的男人。
他真的不会将她的秘密公之于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