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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1947节选(第1页)

《人与人之间》(1947)(节选)

第一部分对话

第一节描述

原初的记忆

我经常做相同的梦,尽管变化各异,有时也会间隔数年。我称它为“双重呼唤”之梦。梦的背景总是大体相同的,那是一个贫弱而蛮荒的世界。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就像锡拉库扎[1]的拉托米亚一般;或者置身于一个泥土房中,醒来后会使我回想起乡间的农夫;或者在茂密森林的边缘,我记不得是否真的似曾相识。

梦以不同的方式拉开序幕,常常伴有某些非凡事件的降临,例如,一只状若幼狮的小兽(梦中我知道它的名字,醒来却忘记了),它撕扯着我的手臂,惟用力方可挣脱。奇怪的是,梦中故事的开端与这些事件的表面含义相同。显然,那是整个梦境中最为重要的,但却总是如此迅疾地展现,仿佛无关紧要。而后突然间又放慢速度:我站在那里,大声呼唤。鉴于我清醒的意识所记录下的事件,我本应设想,我所发出的呼喊声的变化与以往的事情一样,时而欢愉,时而恐惧,有时甚至充满痛苦,但却又伴着成功的喜悦。然而,在我清晨梦醒后的回忆中,那呼喊声既不富于表情,也颇乏变化,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呼喊,语言含混但节奏感强,起伏分明,声音渐趋洪亮。如果我醒着,嗓子是难以忍受的,声音悠长,异常的悠远深长,如此呼喊像一首歌。当它停止,我的心跳也戛然而止。但是,随即在远处的某个地方,另一声呼喊向我袭来,与以前的呼喊相同,却由另一个声音唱出。然而,它与我的呼喊绝非类同,当然也不是我呼喊的“回声”,那是真正的应答。这种应答并非单纯地重复我的呼喊,甚至不是以一种弱化的形式,而却与之相一致,回应着我的呼喊——如此这般,起初传到我耳中的毫无疑问的我的呼喊,现在却存在着问题,一连串的问题,好在这些问题一一得到回应。然而,回应也与问题一样难于解释。遇到相同的呼喊并不意味着两声呼喊完全相同,每一次的声音都是新的。但是现在,随着回应的中止,在它消弭的瞬间,我确信——怀着对这个真实的梦的确信——现在,它已经发生了。别无他物,仅此而已。而且,正是以这种方式——现在,它已经发生了。如果我试图去解释它,就意味着,现在使我发出叫喊的事件真实地发生了,并且伴有回应者。

此后,这个梦多次重现——直到一次,最后一次,大约发生在两年前。起初一切依旧(即动物之梦),我的呼喊声消失,心弦紧绷。然后,随之陷入沉寂,没有回应。我仔细聆听,没有声响。头一遭,我在等待回应;迄今它都令我迷惑,似乎我从未听到过它。等待,却无声响。现在却发生了一些事情。至今为止,我似乎从未以其他方式进入感观世界,除了利用耳朵,并且我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具有感觉能力的个体,既是附着身体器官的感觉,也是**裸的感觉。所以,我向远方暴露自己,面向所有的感知。于是,回应在喧闹中出现了,不是来自远方,而是来自环绕我的空气。事实上,并不是它出现了,它原本就在那里——所以我应该作出解释——在我呼唤之前,它就存在。现在,当我向它完全开放时,我又听到了回应。并且将它完全纳入我的知觉之中,就像在原初的梦中领悟其应答者一样。要说如何倾听它,应该说用“身上每一个毛孔”去感受。应答者依旧出现在我的梦中,回应我的呼唤。它以一种难于定义的不可知的完满性超越原初的应答者,因为事实在于,它已经在那里了。

当我最终听到它,轰鸣声比任何时候都大,我愈发确定,此刻它已经发生了。

无言即交流

正如最渴望交谈却无法交流(最清楚地表现在一种可以恰当地称之为辩论的奇特活动中,辩论意为“分开”,那些思考能力颇佳的人尤其沉迷于该活动),对于交谈来说,声音不是必要的,无手势亦可。言语可以摒弃所有感觉的凭借,并不失为言语。

当然,我并不是指恋人之间的含情脉脉、依偎轻轻、眉目传情、心有灵犀,事实上,仅仅是一个凝眸,系于彼此心灵的含义也是丰富的。我也不是指神秘主义者享有的静默,如报道中方济各会的埃济底阿斯和法国的路易斯(或者,极为相似的,两个哈西德教派的拉比),他们相见,一言不发,但是“站在上帝(圣像)面前”感受彼此。这里,仍有手势及其形体语言的表达。

我之所思,我会以实例阐述清楚。

设想在荒芜之地,两个人并肩而坐,他们互不搭言,也不相望,甚至从不转向对方。他们互不信任,亦不相知,只是在那天清晨,他们在旅途中相识。此时,他们不关心对方,我们也无须了解他人的心思。其中一人一如平常般平和地坐在看似普通的座位上,热切地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一个人一定已经在那里了,他的存在似乎昭示着准备的不尽充分。另一个人的态度并没有与他相悖,那是一个自敛的人,善于克制自己。但是如果我们了解他就会知道,儿童时代他被施以符咒,他的自持不仅仅是一种态度,而所有态度的背后是一种在表达中无法克服的无能为力。现在——让我们设想,在成功地破除束缚我们心灵的七个铁箍的时刻——符咒悄然消失了。直到现在,此人仍然一言不发,手指都没动一下。然而,他在做些事情。符咒的消失已经莅临于他——无论来自何方——尽管他没做什么。而这正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他解除了自己所保有的缄默,只有他自己的权利方可施加,信息毫无约束地流淌出来,沉默将它带给邻人。这确是给予他的,他毫无保留地接受这信息,正如接受自己所面临的真实的命运。他将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所经历的东西,甚至他自己。对于他人,他现在“知道”些什么?无须再知道什么。因为在那里坦诚占据主导,在人与人之间,即使无言,对话的言语也神圣地发生了。

纷纭意见与偶发事实

因此,人类的对话或以语音或以手势,这些符号都具有独特的生命力(语言的字母在特例中有其地位,正如聚会中前后传阅的、描述气氛的纸条),尽管如此,没有这种符号,对话亦可存在,不过它的确不以一种客观的可以理解的形式而存在。另一方面,交流的一个要素似乎就在于它的本质,无论内在与否。但在其巅峰时刻,对话甚至可以超出这些界限。对话可以在被传达的内容或可以被传达的内容之外完成,甚至是最隐私的部分。并且,对话不是在某种神秘事件中完成的,而是在确切意义上的事实中完成,且完全契合于常规的人类世界以及具体的时间序列。

人们确实有可能倾向于承认其对于情欲这一特殊领域的有效性。但我却无意在这里把它作为解答。情爱,在现实中,远比柏拉图谱系神话的构成更为奇异。情爱也绝不像人们所设想的那样,纯粹是对话的浓缩与展开。我确信没有其他领域如这一领域那样(后文将论及),对话与独白相辅相成却又背道而驰。许多广为人知的爱情的迷狂只不过是恋人之间意想不到的可能性得以满足时的喜悦。

我宁愿去思考那些质朴但有意义的事情——陌生的人在繁忙的大街上擦肩而过,他们瞥视对方,尽管不是宿命的一瞥,却显示出两厢对话的本质。

但是,我能够通过一些经历展示我所思考的一切,这些经历真正完成了信息与信息的交流,也就是说,将对话的信息具体化。

这里我所关注的不能以观念传达给读者,我将用实例来说明——倘若问题重要,我们不避讳从个人生活的最隐秘处选取例证。除此之外,相似的例子何处可寻呢?

我与一位亡友的友情源于一次偶然的事件,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它称为一个被突然中断的谈话。时间是在1914年的复活节。来自欧洲不同民族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由于一种莫名的大难临头的预感,他们试图为建立一个超国家的机构而做些准备。会谈是坦诚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深切体验过如此主旨鲜明而又成效卓著的会谈。所有与会者都深受其影响,没有虚伪之辞,字真句实。当我们讨论到组成更大的集团,并发出公开倡议时(确定同年8月聚会),我们中的一个人**澎湃,颇具仁爱与公正之心,提出了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那就是,得到提名的犹太人太多,这样一来有几个国家似乎就要由他们的犹太人来代表了。尽管类似的反思与我的意见毫不相关,这是因为,我始终主张犹太人在维系世界持久和平所作出的努力是有效的而不是肤浅的。这种努力只应在他们自己的共同体中,而不应分散在成员之中。在我看来,他们这种方式的表达,是对其公正性的玷污。作为一个顽固的犹太人,我对他们的异议表示反抗。我已经无法记起我是怎么讲起耶稣来的了,我说我们犹太人打从心底里认识他,他是犹太人,这令我们冲动和兴奋,这种认识方式对那些皈依他的民族来说仍旧是无法企及的。“以一种你仍旧无法达到的方式”——我直截了当地对前面那位牧师说。他站起来,我也站起来,我们从对方的眼睛中洞悉心灵。“好吧”,他说。在所有人的面前,我们兄弟般地亲吻对方。

犹太教徒与基督徒关于彼此间境遇的讨论转变为犹太人与基督徒之间的联盟。在这种转变中,对话得以实现。意见消失了,偶发事实以一种具体的形式发生了。

宗教争论

这里,我设想会有两种反对意见:一种颇具影响,一种现实有效。

在这两种反对意见中,一种反对我的观点采取这种形式。当论及根本性的宇宙观问题时,谈话绝不能以这种方式中断。每个人必须完全真实地展示自我,在人们无法自拔的偏好中,以真实的方式体验自我常常会受到他人的限制。于是,二者共同承受我们受制约的本性的命运,并在其中相遇。

对此,我的回答是,受限的经验包含在我所提到的那些东西中,共同克服它们的经验亦包含其中。这不可能在宇宙观层面上完成,而是诉诸现实层面。二者都无须放弃其观点;只是,当他们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者有一个可称之为协约的意外事件发生时,他们进入了一个所持观点的原则失效的领域。他们也遭遇了我们受制约的本性的命运。但是,当他们为了某个永恒的时刻而摆脱宿命,就像我们所被允许的那样时,他们其实是无比崇尚这种命运的。当每个人都在心灵深处转向他人,与他人交谈,彼此接近,使对方显现时,他们就相遇了。

另一种反对意见来自一个相当不同、甚至是对立的方面。我之所言在这种观点所及之处或许是正确的,但止于承认对信仰告白的正确性。信仰对立者所关注的是奉行神旨,而不是短暂的人与人之间的争论。对于那种笃信信仰,不惜牺牲自我、屠戮他人的人来说,没有信仰的法则支配不到的领域。他为真理的胜利而努力,而不允许自己被情感所误导。信念不同于他即为错误,必须改宗,至少要接受教导;与他直接的契约不能由信仰的主张出发,而只能于其外达成。宗教论证的观点不容忽视。

这种反对意见从其对相对精神的无约束特征之漠视中获得力量,这种特征被认为是一个过程问题。我只要通过忏悔就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有可能判定路德或加尔文的行为,路德在马堡拒绝与乌尔德利希·兹温利[2]合作,加尔文则促成了塞尔维特[3]之死。因为路德和加尔文认为,基督的话语临在于众人,清晰明了,人们应当不容置疑地拥护它。我不相信这种说法,基督的教义流星般穿过我的视野,陨石可以作证,虽然它不能发光。而我自己只见到光亮却无法创造陨石,就说“正是它”。但是信仰的不同绝不能仅仅理解为个体的差异,也不能归因于现代人信仰的脆弱;即使我们的信仰大大加强了,差异依然存在。确切地说,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从严格意义上讲,体现在上帝与人的关系之中。仅仅考虑我们所熟知的黯淡、无上之光、生存之黑暗、启示之虚无,肯定不能从本质上把握这种变化。这是期待中的黑暗——不是模糊的希望,而是期待。我们期待神的显现,并且知道显现之地,我们将其称为共同体。在这个期待中的共同体中,被清晰地了解、被拥护的惟一福音是不存在的。在人类面对他人境遇的过程中,口传之词得以详述。没有对其创造物的忠诚,就没有对神的皈依。我们的方式是去经验之。

一次真正的宗教交谈在进行——不是那些徒有其名虚有其表的交谈,事实上没有人关注同伴的话语;真正的对话从肯定到肯定,亦从一开放心灵者到另一开放心灵之人。惟有此时,真正平凡的生活才会出现——不是在一切宗教中提炼出具有相同信仰的生活,而是在一定境遇之中感受痛苦与期待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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