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SpotaifulCloud
有两种方式,人与人之间处于最近的距离:一种是爱,一种是死。
一个伟人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确实,爱和恨都有它的机缘。爱了,人相互走近;恨了,人相互分离。
爱有惠爱、情爱和**。惠爱普适于所有人,近于宗教的悲悯,它是以个体之力与整个世界发生关联,但也正因此,爱的浓度被无限地稀释了。情爱是精神之爱,它指向某个固定的单个人。《诗经》上讲:“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这是情爱,它将两性的关系限定在不涉及身体的情感领域,但却又如此专注,甚至为此忘记了空间和时间,以至不知今夕何夕。**,是身体之爱,耳鬓厮磨、床笫之欢,它以肉的互相渗透和融合,标示着人与人之间最近的距离。
米兰·昆德在讲西方19世纪小说时曾经说过:“19世纪小说中的爱情都发生在不涉及**的场合。人们相信,爱情之宝与**尤物是对立的。所以往往写到结婚便戛然而止。”中国也是一样,古装戏中的爱情,往往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同入洞房。喇叭一吹,戏结束了。至于同入洞房之后当事人都干了什么,似乎超出了艺术家应该关心的范围。或者说,伟大的爱情,一沾染上**,就陷入了千古不移的俗套,成了两具平庸身躯的蠕动,成了粘得满手满身的物化的**。
艺术家为了艺术的纯洁而拒绝**和身体,但在现实中,又没有什么比**更能给人带来欢愉。同时,没有**作为最终实现的爱情,是无望的爱情,就像花朵开放,但没有果实。也像灯笼内的蜡烛,总因隔着一层薄纸而减弱了它的辉光。
我们生活在一个道德化的社会,人与人之间彬彬有礼的相处方式,被称为文明。文明的前提,是人与人之间建立距离,是一切的表现都要经得起道德的检验。所以我们看到,所谓的礼貌总是具有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属性。清晨,每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衣衫整洁,发型周正,无处不在证明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与道德社会的对立,使其羞于示人,使其保持着千古一贯的私密性。作为欲望,它深藏于人性的深处;作为实现,它发生于与一切旁观者隔离的场所。它是人性中最黑暗、最秘不示人的一个DARKSPOT,世界有多深,它便能隐藏多深。
这种隐藏,使**成为两性的共谋,成为一种需要守护的秘密。人前,他们心照不宣;人后,他们低头无语。直至将曾有的幸福各自带进坟墓。世界的外表因此很平静,保持着它的祥和和道德感。
黑夜,使人从所有的视线逃脱。但身体的辉光,却在狂欢的瞬间将二人世界照亮。
谈到坟墓和黑夜,也就涉及了死亡。死亡,将人拉近的方式可能有三种:
(一)反正人最终都要变成泥土的。这泥土,将一切世间的有关者与无关者,最终融为一体。黄泉路上无老少,人的必死性,将世间一切人为的界限最终抹平。
(二)人最终都会因为爱走到一起,即便是以死亡的方式。比如《孔雀东南飞》的爱情,《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死亡使爱成为一种喜剧,成为一种消解一切人间距离的浪漫确证。所谓“生不同床死同穴”,正是要在彼岸延伸此岸的生。
(三)还有一种充分物化的死。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东南,那里是一座火葬场。曾经辉煌或一生憋屈的各色人等,活着时可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但他们仍然走进同一个燃烧的洞穴,在同一座烟囱里化成袅袅青烟。与此一致,在奥斯维辛,无数的尸骨被毫无尊严地并置在一起。他们相互认识吗?他们相互鄙视过对方吗?但曾有的精装的禁欲、客套中建立的距离,又在哪里?
不管如何,生与死,标明着人生在世的过程性。在某种程度上,人之所以陷入爱情或渴望**,源自对衰老的焦虑和对死亡的恐惧。“我不能静静看着生命枯萎。在死亡降临之前,让我最大限度地躲进情人的身体里。”这种逃避,将抚慰给予爱中的当事人,也让人将死的恐惧暂且遗忘。
是的,在生与死之间,爱像早晨的一抹烟霞在空中漂浮。它扮靓生命,给人希望,哪怕这希望是永远的等待,是永无尽头的ONTHE>
在这个世界,在每一个城市的大街或乡村,每天都有无数人行走,无数人奔忙,甚至无数人相互搭讪,但真正与你耳鬓厮磨过的男女却如此屈指可数。所以,顾盼中曾让人销魂的眼神、触摸中曾游移于指尖的体温,可能是人性中最值得记忆的珍藏。即便带入坟墓,它依然是生命中最值得留恋的至真至美。
人总是慢慢地走向衰老,慢慢地学会珍惜。也许,这所谓的爱,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象,但有这种幻象的抚慰却是重要的。否则,《聊斋》中的书生如何捱过无人敲门的漫漫长夜,现代流行歌曲如何用一个个关于“等待”的寓言打动人心。
2007。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