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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左岸柳(第1页)

关于左岸柳

今年上半年刚开始写博客的时候,诌过一首小诗。就是“个性介绍”里的那个——

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唯有左岸柳,诱我入凡尘。

诌这首小诗,起于对武汉的回忆。

记得2003年盛夏的一个傍晚,我站在武汉大学靠近东湖的凌波门旁。当时,落日的余晖将东湖映照的很美,一叶孤舟**漾在潋滟的波光里,远处是只能看见一片绿色轮廓的柳树。

这柳树撩动了人的情思。至于为什么会撩动,今天已经无法记起。但有一点却是无可否认的,即:凌波门对岸的柳树从此进入了我的脑海,历久弥新,成为永难抹去的记忆。

确实,许多时候,人的记忆很奇怪。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刻骨铭心的人生事件都会被岁月淘空,直至化为虚无、成为无关痛痒的人生幻影,但这事件发生的某一个片断却会留下。而这一片断,又大多是与事件本身无关的自然风景。

比如唐元和十年(815年)的一个秋夜,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听了一个江湖女艺人的琵琶演奏,大大地被感动了。其《琵琶行》写道:“曲终收拔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我相信,对于白居易来讲,若干年后,这江湖女艺人甚至琵琶的美妙之音都是可能忘记的。但这个被“唯见”的“江心秋月白”、这个由人的命运及音乐烘托出的一片迷离的月色,却必然会将他击中,在记忆中往复盘桓,挥之不去。

王国维讲:“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自然美景,表面看来是一种不及物的纯粹形式,但由于有了人情感的寄寓,它总是最终成为最触动人心灵的东西。

隋诗人薛道衡的《昔昔盐》,体现了与白居易《琵琶行》大致相同的情形。这是一首闺中少妇的思夫诗,充满哀怨的别情。诗中的情感描写缠绵悱恻,但真正为后人记起的却是一段残损、寂寥的风景,即“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人遗忘本性的可憎,还是因为这少妇的愁思无法真正将人打动?显然都不是。我想,主要的原因是人的情感总是有局限性的,这种局限妨碍了更多无相关情感经验的人产生共鸣。而风景则是普遍性的,它能真正实现人与人之间的共享和沟通。

这里其实牵扯到了两个问题:一是私人化的情感如何外化为形象的问题,二是私人情感如何获得普遍传达的问题。前者表现出情感性内容总是向形式积淀的历史规律性,后者体现为个体情感总是因外化为景物而获得普适性。

现在,中秋节就要到了。我们的赏月活动其实也体现了同样的道理。在月光之下,我们每个人都怀抱着私人的情思。比如思乡念亲、感时伤怀等,但事实上,这种私人的情感最后都是会被岁月淘空的,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横照古今,具有永恒之美。

确实,个体的喜怒哀乐、悲欢爱恨,与无限浩渺的大自然比起来,总是显得那么的微末——英雄被浪花淘尽,是非成败转眼便是虚无,能够给人留下历史印记的,无非是江渚之上的白发渔樵、青山之畔的几度夕阳。

对于武汉这个城市也是一样。比如,当初,李白在此送孟浩然的别情是什么,后人并不真正关心,真正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不过是三月的烟花和孤帆的远影。崔颢在《黄鹤楼》一诗中写的更妙:“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是的,黄鹤楼这处景观,虽然无数次被人登临,但它却注定比个体短暂的生命更传之久远。每天,或肥或瘦的人登上来,然后下去,身体性行为无限重复,了无意义。却唯有楼下的历历晴川、萋萋芳草跨越时空,撩拨了中国人一代代唯美的神经。

记得米兰·昆德拉说过:“人脑中看来有一片诗情记忆的区域,那里记下美好而动人的一切,使我们的生命变得真正具有意义。”

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我们习惯于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殊不知所谓的“人”和“情”只不过是“物”和“景”之上不可靠的黏附物。就像月亮,我们一代代人围绕这个圆圆的发光体发下祈愿,寄托情思,但这与月亮本身有什么相干?它无思无虑,无欲无求,但也正是因为无思无虑、无欲无求而摆脱了“思虑”“欲求”的限定,成为一个永恒的月亮自身。

有时候,我们甚至能够听到,这黏附的情思无时不在从月亮的表面剥离,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这提示人们,对于月亮,任何“思人”“生情”的冲动都是相当幼稚的,它经不起时间的任何考验。这种关于“人”“情”的表达,就像手机上无数次转发的节日短信一样廉价。在中秋之夜,我们不正是因为忙着发无聊的短信,而遗忘了抬头凝望天空、对月亮静静地欣赏吗?

现在回到开端,本文关于东湖“左岸柳树”的讨论也是一样。我在武汉寓居的时间,每天最重要的莫过于一日三餐,以及如何开展工作并如何处理好与同事朋友的关系,但今天想来,到底那时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反而东湖对岸的垂柳,这与现实功利毫不相干的东西,却在脑海里被永久地储存了。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妙的东西。与他的现实需要密切相关的,其价值可能仅在于供人消费;而与他的现实需要无关的,则正是供人无限地怀想和回忆。经验告诉我们,非功利的东西往往是最能够触动人的诗情记忆的。它悬于生活的“别处”,总是因距离的遥远而让人追怀,因不涉功利的唯美而让人流连。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个性介绍中“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唯有左岸柳,诱我入凡尘”四句,虽然上文说是我“诌”出来的,但后来发现却并非我的首创。事实上它是禅宗的一句诗偈。人读书时往往会产生一种情形,即:将原本读到的东西慢慢误认为是自己原创的东西,并为这种“原创”长久地感到得意。记得许多年前,刘心武解读《红楼梦》时,就曾经出现过这种状况。他说他在梦中作了一首诗,其实这首诗清朝人早就做出来了。对于这种抄袭行为,他替自己辩护的方式与我如出一辙。

当然,也正是因此,我不但在这里将禅宗先贤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了,而且连刘心武的自我辩护也不可救药地借用了。

这应该是一种双重的抄袭,即:不但抄袭了原创者的原创,而且抄袭了抄袭者的自我辩护。这是有罪过的。但好在是博客,不牵扯到什么版权,也就随它去吧。呵呵。

但是,进一步讲,生活中,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即便它是如此庸常,不都是对前人的抄袭吗?(包括“左岸柳”这一名字,我在百度里搜索了一下,也早已被无数人使用。)或者说,今天的人们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体验的每一种情感,有多少前人没有说过,没有体验过呢?

现在,让我再抄袭一段有趣的文字,明眼人应该能够从中读出一种语言的巨大焦虑感。这种焦虑与面对灿烂的历史文明,后人已经无可“创造”有关——

一所著名大学里的历史课上,教授正在向来自各国的同学提问:“要生存还是要灭亡。这句名言出自谁的口中?”

沉寂了半天之后,古田站起来说:“威廉·莎士比亚。”

“很好,‘欧洲的良心’是指谁?”

“罗曼·罗兰。”

“要么给我自由,要么让我死。这句名言最早出自谁之口?”

“1775年,巴特利克·亨利说的。”

“很好,那么,‘民有、民治、民享’是谁说的?”

“1863年,亚伯拉罕·林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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