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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李慧珍(第1页)

谁是李慧珍

我有听着音乐工作的习惯,这大多是为了用声音将自己包围起来,克服独处的寂寞。至于听到了什么,并不重要。

有一段时间,喜欢听李慧珍的《寻找李慧珍》。

这位歌者是一位朴实无华的女性,也是演艺圈里少有的值得尊敬的人。她的歌声有点纯真,但与童音的纯真有差距。她的歌声也有点亮丽,但与藏人天籁般的声音也无法相比。今年6月初,她的新专辑《爱死了》发布。为了增加视觉冲击力或炒作,配了一幅有文身的裸背照。不久遭到投诉,也就撤了。

事业平平稳稳地发展,有点起伏,但大多数情况下波澜不惊。李慧珍这样,许多人也这样。歌者虽然需要人们的掌声和**,但似乎从来没见李慧珍怎么红过。

但这位女性,却注定又是不平凡的,因为一年多前,她的《寻找李慧珍》碰触了一个让许多人难以释怀的问题:这就是到底李慧珍是谁,或谁是李慧珍当下的自己。

李慧珍,十数年前,可能在高考的榜单上发现过自己;数年前,可能在音像店的CD架上发现过自己。清晨,睡眼惺松地站在镜子旁,看到一张没施粉黛的平凡的脸,就像翻开尘封的相册,看到一张穿兜肚的百日照,总会让人生出莫名的怅然。

是的,对于每个人,那个曾在母亲怀里吃奶并甜甜酣睡的孩子,怎么和一个满脸沧桑且心境颓废的男子或女子联系在一起?“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同一个人,却有诸多的形象展示给自己和他人,到底哪一个会是自己?

许多时候,我们走在大街上,或参加某次朋友的聚会,突然会有一个人跟自己打招呼。这时,你可能搜遍所有的记忆也想不起他到底会是谁。幸好,他会说他叫什么,或者引你进入一个已经消失的历史情景。这时你恍然大悟,突然会由冷漠转为热情,并喋喋不休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从这点看,我们的存在及对他人存在的指认,身体或身体的表象是靠不住的,因为身体不断成长并不断变幻自己的表象。这多变的表象背后,恒在的可能是我们自小就被父母赋予的名。

但是,名,有时也是靠不住的。尤其许多人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会认为父母给自己起的“**”“杏花”“狗蛋”“狗剩”之类是如此不雅,于是按照社会时尚的要求给自己重新命了一个拿得出手的名。

正是因此,许多人,曾经在我们的眼前或记忆中存在过,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甚至消失的连名字也不再存有。当然,旧人消失总会有新的人补上,生命的历程就在这种新与旧的无限更迭中延续。

有些人,在我们的记忆中可能是刻骨铭心的。于是,我们要寻找他,但在茫茫人海之中,他的身体变了,他的名也变了,他甚至褪去了关于往昔生活的共同记忆,我们又如何找到他呢?或者说,我们即便找到了他,但他已经变了。这站在面前一脸俗气、满身龌龊的男人或女人,直让人为曾经的寻找而悔不当初呢。

从某种意义上讲,生命的过程性加上性情的多变,使人的存在难以获得确定的形象和命名。进而言之,如果没有某个由形象或命名指向的固定对象在场,所谓的寻找必然会因对象的缺失而归于无效。

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对自己,包括对历史人物的记忆,往往是对他某段人生展示的最亮丽形象的记忆。这就像对曾经的恋人,他或她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可能永远定格在爱情曾经发生的那段年龄。后来他她老的一塌糊涂,但我依然爱他她,这是因为我们寻着他她变得暗淡的眼神及呆滞的神态,似乎依然能够找到过往岁月的蛛丝马迹。

我们想到孔子,就是那幅谦恭而和善的老人形象;想到鲁迅,永远是一张瘦削而不宽容的思想者的脸。托尔斯泰的面容永远被大胡子淹没,爱因斯坦则永远一头乱发,等等。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年轻过,也从没有更年老过。这是被其思想重建的形象。所谓名垂青史,往往就是一个抽象的名勾起了由这名暗示的曾有的事迹和思想,然后又被这事迹和思想重建了一个与其相符的形象。至于他真实的体像似乎已变得不再重要了。

在今天,我们看到,许多人好像是永远不会老的。比如刘德华,他永远活力,永远年轻。这与图像时代对艺人的身体要求密切关联。而保持这种永远不变的形象,对艺人而言是一个重大挑战。有时候,艺人也认定只有永远年轻的公众形象才是真正的自己,于是无法忍受自己的衰老,在人生的辉煌行将落幕时选择了自杀。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以身体存在;在单位的花名册上,我们以抽象的符号存在;在影视媒体上,我们以图像存在。图像是身体的影像,作为符号的名字只有让人想起一个具体的人才有意义。从这点看,一具血肉之躯在这个世界上左右摇晃着,可能是对“我是谁”最直观也最切实的确证。

但是,正是这个最能证明自己的身体,却又最是一个充满变数的东西。它可能按照自然的秩序经历诞生、成熟、衰老,直至变成火葬场袅袅上升的一股轻烟。也可能因一场不幸的遭遇而变成面目全非的一个肉团。于此,名字、影像如果依托于身体存在,那么身体作为一个变量,又如何能支撑起一个使自己成为自己的固定对象?

可能我们也会说,所谓的自己,既不是自己的名,不是自己的影像,也不是作为抽象符号的名,而是一种人的本真。李慧珍所要寻找的这个“李慧珍”,可能就是褪去一切浮华、虚荣、伪饰的本真的李慧珍。但这个“本真”明显不过是一个虚置的关于自我的价值设定——它只存在于人关于个体的理想或期许中,而不存在于任何可以直观的现实中。

从这个角度讲,所谓的自我寻找,只不过是围绕一个虚幻的假定展开的精神活动,它永远是一种浪费智力的无效劳动。就像我们总是试图让自己的姓名紧紧拥抱自己的身体,但这身体总会以最终的死亡无可挽回地逃掉。

普通人,当你的心脏不再跳动,或者被放进停尸房然后运到火葬场,这时你可能依然活着,因为医院、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喊着“###的家属”时,证明你依然以名字存在着。当你的名字被派出所工作人员从户口簿上注销,可能你还依然活着,因为你作为亲属或同事的记忆,依然会被别人常常提到。后来,你勉强维持自己存在的亲属或同事也死掉了,于是,你无论作为身体或抽象的名字,从此了无踪迹。

非凡人物与此稍有不同。他的独特就在于通过他的努力,使其获得了跨越家族记忆的有限性,进入更具普适性的人类记忆或历史记忆。但这种记忆以及由此表征的人的存在,依然是差强人意的,因为被记忆者获得的所谓不朽或永生,并不能被身体以直观的方式证明。

记得小时候,每次政治集会,都要高喊某某领袖人物万寿无疆,某某副统帅永远年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领袖和统帅都无法因为人们善意的祝祷而有太多的停留,都匆匆去了每个凡人都不得不去的地方。后来,他们的名字像蝉蜕一样,因脱离了肉体而变成一个空壳,仅此而已。

与领袖相比,李慧珍更加平凡。只有作为身体的李慧珍与作为名字的李慧珍相遇时,她才变得丰满。但这种丰满又却注定短暂。像每个人一样,我们都无法逃脱身体对名字的背叛。或者进而言之,名字在与遗忘的斗争中,最终也必然一败涂地。

那么,谁是李慧珍?这个被李慧珍标示的存在,是一个女人的童年、青年、中年还是老年?是一个在媒体上偶尔出现的名字,还是当下直立的身体?是身体的**还是身体的着装?是被媒体制造的歌者的幻象还是像生活中任何一个女人一样庸常?

本来,一切可能都简单明了,但一旦我们设定了一个“寻找李慧珍”的任务,问题将变得极端复杂。它给人的情感制造的是人无限自我分离的巨大伤感,给人的理性留下的是面对一堆无法复原的个体碎片的巨大困惑。

也许,寻找李慧珍本身就是个错误。记得许多年前,一个外国记者要采访钱锺书。这位老者幽默地说:你如果觉得鸡蛋不错,为什么要见那只下蛋的鸡呢?是的,真正的歌者应该存在于她的歌声里。歌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应该悄然离席。

况且,李慧珍这一名字也过于普通。据移动公司新提供的搜索数据,全国可发现19个陈水扁,6个马英九。“李慧珍”会有多少呢?好在愈是普通的名字愈不会给当事人带来困扰,就像愈是藏身于人海愈安全一样。

但不管怎样,应该祝福李慧珍。一个女人可以为歌唱舍弃生育,其实也就等于为当下舍弃了永生,为此在舍弃了未来。这是需要勇气的。

2007。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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