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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师的胡子(第1页)

厨师的胡子

米筱亭的太太到京城来看米筱亭。这个太太有来头,清同治年间傅容傅状元的女儿。

米筱亭听说太太要来京,心情非常激动。他专门请了一位做扬州菜的大厨伺候,要让“蝶儿密西丝”在京城这几天能吃得舒心、吃得满意。

下面是《孽海花》中的一段话——

少顷,开了中饭,夫妻对坐吃饭,太太很赞厨子的手艺好。筱亭道:“这是晓得太太喜欢吃扬州菜,专程去扬州弄来的。”

太太忽然道:“呀,我忘问了,那厨子有胡子没有?”

筱亭倒怔住,不敢开口。乔妈(女仆)插嘴道:“刚才到厨房里,看见仿佛有几根儿。”

太太立即把嘴里含着的一口汤包肚吐了出来,道:“我最恨厨子有胡子。十个厨子烧菜,九个要先尝尝味儿,给有胡子的尝过了,那简直是清炖胡子汤了,不呕死,也要腻心死!”

说罢,又干呕了一回,把筷碗一推不吃了。

这是一段相当有趣的对话。一般而言,贵族女性,不但味蕾敏感,而且想象力丰富。比如,红烧猪蹄髈或油炸凤爪是绝对不能吃的,因为这些动物身上的零部件,极易使人想到猪在猪圈里漫步,或者鸡在鸡笼里“咯咯咯”地聊天。

当然,散步和聊天没有什么。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动物们散步和聊天时,它们的脚上一定会踩着什么。这样一想,猪蹄和鸡爪可能就难以下咽了。

我敢肯定,状元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吃鸡爪和猪蹄的,甚至还包括鸡和猪的下水。两千多年前,圣人孔子就为读书人和他们的后代留下了“割不正不食”的古训。这个“割不正”,就是指动物身上的非正当部位。

但是,将厨师的胡子也视为卫生问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当然,第一次看到,并不意味着问题不严重。想想厨师们那油渍麻花的胡子浸在汤里,反胃是肯定的。

现在,留胡子的厨师已难以见到。或者说,胡子浸汤,只有在喜欢留大胡子的封建社会才会成为问题。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只要我们不是自己亲自下厨,而是在食堂、在餐厅、在饭店或其他地方就餐,饮食卫生都无法让人放心。比如,厨师没有胡子,可能有鼻涕;没有鼻涕,也可能喜欢边炒菜边挖鼻屎……你很讲卫生,但他搅和搅和,也就端上来了!

呵呵,越想越恶心。倒不如从菜市场买些鲜肉、蔬菜自己做。但是,谁又能保证这肉里没有添加剂,这蔬菜里没有残留农药?

可能有那么一天,以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比如不准厨师留胡子、流鼻涕、掏耳屎等。但问题仍然不可能彻底解决。这是因为,中餐从来没有形成麦当劳式的科学配料方式,而是靠厨师们日积月累的经验。每一道菜出锅,都要自己先尝一尝味道。从这个角度讲,再伟大的人物,他享受的美味里,都少不了厨师们的口水。

而且我们可以发现,越是伟大而让人敬畏,或者被充分当成人物的人,他所吃的厨师的口水一定越多。看晚唐诗人王建的《新嫁娘词》——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新媳妇给婆婆做第一顿饭,这在封建社会是一件大事。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她在这个新家庭中的地位。所以,新妇做汤时,自己尝了不算,还要让小姑子再尝。显然,这让人敬畏的婆婆,正是因为她太重要,所以吃了两个人的口水。

既不得不吃别人做的食物,又难以信任别人的卫生状况。这事儿有点难办。突然想到孟子的一句话,可能有助于我们从这种围绕食物产生的心理困境中解脱出来。这就是“君子远庖厨”!

只要看不到,就暂且认定它干净。除了这种故意的心理隔离和遗忘,好像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当然,在乡间,还有更直截了当的讲法,就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但必须指出的是,人即便想出种种自我宽慰的办法和说辞,这内心的不适却是永远无法克制的。上大学时,有一次晚上11点到食堂加餐,正看到炊事员在锅里泡了满满的一锅衣服。当场想吐,但吐了几吐,又忍下去了。后来,对这种大锅饭彻底丧失了信任。

还有,看卓别林的一个影片,好像是《摩登时代》。中间一个镜头是面包工厂:童工们一边抹着、甩着鼻涕一边和面。这也够恶心。

当然,在中餐中,我们也有种种的办法去战胜这种恶心。比如,将原本让人缺乏好感的食材诗化。用诗情画意的面纱将丑陋遮掩,用品诗的快感克服制作过程的龌龊。比如,红烧猪肉可以称为“东坡肉”;炒猪腰子可以称为“爆腰花”;用猪肺做成的菜可以称为“夫妻肺片”;蛇和猫一起煮可以称为“龙虎斗”;活吃老鼠可以叫“三吱儿”,粉条配芝麻可以叫“蚂蚁上树”;炖各种剩菜的杂碎可以称为“佛跳墙”……通过这种诗意的处理,恶心一般可以转化为美感。尤其摆进豪华的宴会大厅,好像我们面对的不再是经厨师反复摩挲、品尝的东西,而是一派诗情画意的人生胜境。正是因了这种诗性的提升,中国的烹饪才成为一种美学,饮食才成为一种文化。

但是,这种诗意的处理也有问题。它很容易让食客一头雾水,失去对食物制作工艺和所用材料的辨别力。比如“霸王别姬”“龙虎斗”,等等。在此,食物的诗意极易成为一个引人上当的骗局。比如热热闹闹吃了“龙虎斗”之后,却发现将自己心爱的小猫吃了,这会是一个多么令人难堪的结局?

而且,这种食物的诗意是在汉语独特的语境中形成的。脱离了这一语境,它将失去文化的附会功能,并瞬间变得恶俗。近年来,中国菜的翻译就遇到了这种窘境。比如,麻婆豆腐是不是可以译成“长了满脸雀斑的女人做的豆腐”?夫妻肺片是不是可以译成“丈夫和妻子的肺切片”?童子鸡是不是可以译成“还没有过过**的鸡”?口水鸡是不是可以译成“沾满口水的鸡”?

虽然看似可笑,但如下的译名却是真实存在的,比如:

夫妻肺片:Husbandandwifelungslices

童子鸡:withoutsexuallife

口水鸡:wetting>

麻婆豆腐:Beancurdmadebyapock-marked>

不管这种译名是多么可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中国饮食文化长期围绕食物制造的诗与美的骗局,在这种转译中不慎被揭开了盖子。它减损了诗意,拉近了中国人在庖厨与宴会厅之间有意制造的距离。

而厨房这一生产“诗”的神秘车间,厨师这种以动植物的身体为材料“写诗”的伟大诗人,也因此被祛魅,还原了他们作为鼻涕客、口水师的本色。

2007。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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