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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妙在近黄昏(第1页)

夕阳无限好,妙在近黄昏

昨晚,在北大开讲座。属于命题作文——“北大百年美育的变迁”。

两个小时,上下纵贯一百年,很容易。一句“近百年来”,或者“百余年来”就可以结束了,但这种语法只可能出现在领导人高屋建瓴的讲话中。作为学术问题,过于概括的语言往往挂着一,漏着万。20世纪80年代还可以靠此种网眼儿粗大的语言在高校混饭吃,今天,一切都在进步,此种方式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

好在主办单位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当晚,讲座改为三人对谈的方式:两位同行加上我,言来语去,各补对方不足而益其有余,倒也相得益彰。其间,无线麦克风像一只酒碗,左右传递,周章往返,倒也颇有古人击瓿命酒的君子之礼。

讲座结束,才看到台下坐着一位老者。他就是杨辛老师。杨老师行年八十有六,但坐在同学们中间却成功地被淹没了。原因很简单,他形容瘦削,一身书生气。记得《世说新语》中写到曹操接见匈奴使者。因为嫌自己不够高大威猛,临时找了个替身,自己则“捉刀立床头”。但后来还是被匈奴使者发现,即“床头捉刀人,此乃真英雄也”。从这点看,杨老师比曹操做得要好。

可能世间有三种人:

第一种是在人群之中唯恐被淹没,所以愈是人多,他愈是要上蹿下跳,自我表演。或者像安娜·卡列尼娜,愈是热闹的舞会她愈是要凸显自己的静穆,愈是华衣充斥她愈是要一袭黑衣,这可能走的是以遮掩为昭彰的路子。

第二种是在人群中唯恐被发现,所以他要刻意在着装和举止上让自己混同于一般百姓。比如曹操,再比如战争年代急欲化装逃跑的国民党军官,再比如从古至今喜欢微服私访的诸类官员。但是,这种种遮掩往往不会成功,因为长年的高高在上,似乎已将他在体态、言行诸方面塑造成了一个优越的种姓。

第三种是在人群中既不想被发现也不想被淹没,或者说被发现和淹没对他并没有构成一个问题。这类人就是杨老师。八十六岁的老者,他与一帮十七八至三十七八的各类学生混坐在一起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他不刻意自我隐藏,也不刻意自我凸显,只像一株植物,只是随着同类在风中自由摇摆它的枝叶。

京城这个地方,保留着中国文化的传统,人们一般认为年龄和学问成正比。所以许多人越是老了越是被变本加厉地供着。这被供着的老者,有的被供成了铁肩担道义的气节之士,越老越敢说一些穿透体制及一切人性虚伪的直言;有的则被供成了顽童,他们往往用“秀”自己的童真来说明自己心灵依然年轻。

但杨辛老师两者都不是,他说他今晚就是来听听讲座。瘦削的身材文质彬彬的脸,日常的衣装平和的心态,清晰的思维流畅的语言。在菜市场,他与任何一个买菜的老者无异;在校园里,说他像环卫工人或探亲家属也不会引人异议。古代,有所谓“隐遁山林”或“大隐隐于市”等诸种说法,但是真正的隐者可能是不隐之隐,可能是从不抱什么隐遁之心、一任物来顺应的人。

但最后,杨老师还是被“发现”了。如果他今晚是刻意要隐藏在一群青年后生中,可能隐身的计划最终归于失败。但他从来没想过什么隐身,所以即便是一直隐到听完讲座悄然离席,也不可能对大家的“有眼无珠”愤愤不平。他最后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因为他没有刻意去保持低调,被发现与不被发现一切自然。

最后,杨老师被邀请上台给学生讲几句。内容忘了。只记得三点:一是他关于今天诸位所讲的内容有肯定也有异议,和一般的学术讨论没什么区别。二是他说到自己今年八十六岁了,教室里发出一阵惊呼声。三是他改写了李商隐的小诗以自况,即:将李氏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改成了“夕阳无限好,妙在近黄昏”。

垂垂暮年,这个不可言的“妙”字,又是谁人能够悟出并做到的呢?

附:杨辛先生,1922年生,四川巴县人,著名美学家、艺术教育家、书法家。2005年连战在北大演讲,他书写的“春”字被作为校礼。

200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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