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毅将军摸了摸胡子:“皇上,臣不懂什么海市关税的,臣就知道百姓种田当然是指望种出来的东西卖高价的。如果按……呃殿下所言,咱们向洋人买低价粮,那百姓种出来的东西咋办?大家种的粮食是不是卖不出去了?那挣不到钱了不还是不行吗?人也不能只靠吃米面活下去啊!”
从白禾发言后就陷入沉默的陆烬轩回应了昭毅将军:“低买高买是资本的本能,不论有没有廉价粮他们都会找到借口。朝廷把低价进口粮用于储备不进入市场,专供军队或者赈灾使用。前提是朝廷得有钱执行。”
然而对于启国连开头都难——朝廷没钱。
改革需要用钱来执行和维系政策,而改革的动力偏偏就是国库没钱了,所以大家要想办法搞钱。
陆烬轩认为这是启国的政体在运行中所必然产生的系统性问题。他也曾对白禾坦言自己不打算改变现状。建立在启国体制上的任何“利国”的改革措施必然是帮助地主阶级巩固统治,为皇权服务、为王朝续命。与之对应的便是权利阶级对底层民众的系统性剥削。
“这不是本次的议题。政策问题交给内阁和户部,军事会议只讨论战争。”陆烬轩如此说着,可又忍不住在后面补充,“低价粮可以买,港口也能开,但是任何不以百姓为本考量的政策最后只会变成屠向百姓的刀。”
他只是误入启国的一名星际旅客,并不想背负启国上亿百姓的未来——陆元帅早已背负起了守护帝国的责任。
所以他从不真正为启国做政策性决定,他将这项权力抢过来,然后交给了他所以为的“启国人”白禾。
陆烬轩的这番言论切实震惊了在座各位将军。定国将军情不自禁:“皇上体恤民情,心怀万民,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众人附和:“皇上圣明!”
至于众人是否真心被感动了白禾不清楚,他只知道陆烬轩后面的话其实是在点他。
陆烬轩并不全然认可他先前之言。并且一如既往地不明确反对,而是将决定权留给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他说道:“皇上,既如此不若将之简化为‘钱’。如今朝中诸多问题归根到底是缺钱,有了钱大多便可迎刃而解。”
陆烬轩颔首:“朕总结一下,我国的战略目标:一、解除对我们战争危机。二、从这次战争中获得钱。钱的形式不限于白银、粮食等物资。大家有没有异议?”
各位将军抚须摸头,听着似乎没什么不对。
李征西:“臣没有。”
其他人:“臣等也没有。”
“白禾,记录。”陆烬轩转头吩咐。
白禾便起身从御案上取来笔墨,将陆烬轩的话记录下来。
“确立战略目的是第一步,还要做进一步分析,制定更详细的目标。朕先说朕的观点。”陆烬轩如在帝国国防大楼开军事会议一样,坦然的在启国人面前展现他身为帝国元帅的军事素养,“为达成第一条战略目的,首先必须解除联军的军事威胁。联军对我国的武器装备具有跨时代的代际差,朕毫不夸张的说,敌方只用舰炮就足够打开我们的国门。”
“不可能!”众将军心里明明有所预感,可嘴上一定要嘴硬。
定国将军坚定道:“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外国人得逞!”
“洋人的船炮再厉害,只要我朝臣民前仆后继拼死抵抗,难不成洋人能屠光了大启不成?!”
“甚是甚是!”
就连李征西也说:“皇上的这战报上写敌军总共七十一条战船。可船不能上岸,他们的炮打得再远……即便加上皇上划出的飞机能抵达的地方,也才波及两三个省。昨日皇上也说了我们不应主动出战。海上作战横竖是不行,不如索性不出动水师,待敌登岸后在陆上与之一战?”
“咳,李总督言之有理。”怀远将军说,“昨日咱们不是议过了?不管谁家的兵终归是要上岸的,在水里咱们没有一敌之力,在岸上咱们何必怕他!不就是枪炮多一些,打得远一些嘛,咱们也有枪炮!而且我们人多!敌人漂洋过海而来必定疲惫不堪,我等以逸待劳,已占先机。”
“不怕他们不上岸,只怕他们不上岸。倒是要想个法子诱他们下船,引他们步兵深入。”明威将军伸长胳膊在地图上划拉,“懐州、橡林之交界处的云断山连绵数百里,山路交错纵横,倘若引敌军入此山脉,我们可在隘口设伏。”
众人热火朝天议论起兵法战术,白禾知之不多,只能安静旁听。听众将军言之凿凿,他也觉得甚是有理。
李征西:“皇上,诸位老将军对陆战可谓经验丰富,明威将军曾在云断山剿灭紫明教,对此山脉地势十分熟悉。”
稍作停顿,李征西接着道:“在本朝的土地上,外人不会比我们更熟悉地形,我们占据地利、人和,臣以为这可以弥补我们与敌人的武器差距。”
明威将军一脸自豪,看李征西的眼神都变柔和了。
陆烬轩瞥一眼地图,再看向这群在启国具有“赫赫战功”的将军们脸上自信、跃跃欲试的表情。
从军时间不如他们长、陆地战争经验不如他们丰富的帝国元帅微微叹气:“如果朕是联军指挥,朕绝不会战争初期就贸然登陆,尤其是在我方拥有制空、制海权的前提下。而陆战……先不谈各位提到的问题,登陆作战里有一个词叫‘最后一公里’,从水里到陆地的这一段是最困难的。士兵从下船到上岸这期间己方火炮无法对海岸攻击,但敌人可以,我方几乎完全暴露敌方炮火下。所以朕会非常慎重。”
登陆战术的选择、登陆的时机、地点均是非常重要的,看上去似乎只是上岸这样简单的事情,实则需要考虑许多问题,包括潮汐、天气这些“小事”。
“不上岸?”大家不能理解,“难道要一直在水里泡着?那是打的什么仗嘛!水寇都得上岸来抢东西,不上岸是个什么打法?”
“这……若是敌人不上岸,我们将临海城镇的百姓迁离,也不派军去海边,双方都不打照面,岂不是僵持住了?”
定国将军说:“臣不是惧战畏死,但如果我们避战,如同守城战中避而不出守城待援,时日一长,敌军自身的粮草不足了,又或是一直不能取得明确战果,他们内部朝廷必会生乱,导致要么撤兵,要么调换将帅。”
将军们所言非虚,纵观历史,这样的战例十分经典。连陆烬轩也赞同:“朕赞同后半部分。”
前线战事会影响后方政治,政治又会反过来控制战争。陆元帅在帝国曾经指示军方情报人员在敌国联邦操纵选举,帮助对帝国更有利的一派政党上位,以期推动两国停火。
陆烬轩:“朕再次强调,京城在联军的打击范围内。津朐和蒲泠的百姓已经有安排了,对吗白禾?”
“是。司礼监已将迁移津蒲两地百姓的圣旨下发。”白禾略微迟疑,而后说,“但此事只凭当地官府恐怕无法办好。臣想从京中派特使去督办,必要时可能还要另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