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漏水管前,静补旧痕
周五傍晚的夕阳像一块融化的蜜糖,透过厨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晓晓系着米白色的围裙,正在水槽前洗碗——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混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在不大的厨房里漾开。洗洁精的泡沫沾在碗沿,被温水冲散时,泛起一层细密的白浪。
反常的是,当她伸手去关水龙头时,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滑——水槽下方的水管,正顺着管壁往下淌水,水滴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嗒嗒嗒”地砸在橱柜底部,已经积了半盆浑浊的水,映着橱柜内壁的木纹影子,晃悠悠的,像谁在水里揉碎了一块旧木头。
换作以前,晓晓早该扬声喊周磊了。可今天,她只是皱了皱眉,先从阳台储物间翻出一个半旧的塑料盆——盆沿有一道浅浅的裂痕,是上次搬花盆时磕的,她一直没舍得扔,说“装水还能用”。塑料盆放在漏点正下方时,水滴刚好落在盆底,发出更沉闷的“噗噗”声,像小石子砸在海绵上。
她没喊周磊,反而搬了个小板凳蹲下来,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沾了点水珠,凉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胳膊。橱柜里的光线有点暗,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照亮漏点——是水管接口处的缝隙在渗水,周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水垢,泛着青灰色的光泽。
翻抽屉找防水胶带时,指尖碰到了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是向日葵图案,是周磊上次出差带回来的。胶带放在笔记本旁边,还是以前贴阳台玻璃时剩下的,卷芯已经被手指摩挲得发亮,胶带边缘沾着点灰尘,却依旧保持着黏性。她剪了一段,顺着水管接口处慢慢缠绕,胶带的黏性沾得手指发黏,她屏住呼吸,尽量缠得紧密些,可水流还是从胶带的缝隙里渗出来,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凉丝丝的水痕。
“怎么不叫我?”
周磊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晓晓抬头时,看到他刚放下公文包,西装外套还没来得及脱,领带松了半截,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快步走过来,弯腰就把她拉了起来——他的手掌温热,裹住她冰凉的手指时,晓晓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还有一丝淡淡的油墨味,是他公文包里文件的味道。
“蹲地上多凉,”周磊把她往厨房门口推了推,自己搬过小板凳蹲下去,手机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他侧脸上,能看到他睫毛上沾了点细小的灰尘,“我来弄,你去喝碗粥,刚熬好的,温着。”
晓晓没动,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周磊的手指很灵活,先关掉水槽下方的水阀,然后伸手去摸工具箱——工具箱放在阳台柜里,以前他总把工具乱放,找的时候要翻半天,每次都弄得烦躁不已,现在晓晓给他画了张示意图,贴在柜门上,每个格子都用红笔标着“扳手”“螺丝刀”“防水胶带”“密封圈”,字迹娟秀,边角被手指摩挲得起了点毛边。
周磊起身去拿工具箱时,外套下摆扫过橱柜门,带起一缕极淡的雪松味洗衣液香气。他打开阳台柜,一眼就看到了扳手,放在最上层的格子里,旁边还放着一卷新的防水胶带,是他上次修阳台水管时特意多买的。工具箱是深蓝色的,表面有点刮痕,是刚结婚时买的,那时他总说“男人得有个像样的工具箱”,可买回来后却很少用,直到最近这大半年,才慢慢派上了用场。
拆下水阀的瞬间,一股细小的水流喷了出来,溅在周磊的衬衫下摆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迹。他却没在意,只是眯着眼看接口处——密封圈已经老化了,边缘发脆,呈现出一种深褐色,像晒干的树皮。“还好有备用的。”他低声说了一句,从工具箱同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新的密封圈,是透明的橡胶材质,边缘光滑,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橡胶味。
晓晓端着粥站在厨房门口,粥碗还是那只带缺口的青花瓷碗,是外婆留下的。粥的温度刚好是65℃,热气顺着碗沿往上飘,带着小米特有的清香,混着橱柜里木头的味道、水管的铁锈味,还有周磊身上的油墨味,几种气味缠在一起,像一张温柔的网,把整个厨房罩住。
她看着周磊低头拧螺丝的样子:额前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一点眼睛,他时不时会用手背蹭一下,手指上沾了点铁锈,泛着红褐色的光泽,却动作麻利,螺丝刀转动时发出“咔咔”的轻响,节奏均匀。水不再漏时,周磊站起来,衬衫下摆的水迹已经干了大半,留下一片浅浅的印子,他却笑着说:“好了,以后再漏,你喊我就行,别自己蹲地上受凉。”
晓晓走过去,把粥递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还是温热的。“先喝碗粥暖暖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浸了温水的棉絮,“你刚回来,肯定饿了。”
周磊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粥的温度刚好裹住舌尖,不烫也不凉,小米熬得软烂,带着一丝自然的甜。他忽然想起,以前晓晓熬粥总爱放冰糖,现在却改了习惯,说“清淡点好,养胃”,其实他知道,是上次体检医生说他胃动力不足,晓晓记在了心里。
两人坐在餐桌前喝粥时,厨房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照亮了水槽下方那个已经不再漏水的水管,也照亮了周磊手指上还没来得及擦掉的铁锈。晓晓看着他喝粥的样子,忽然觉得,婚姻就像这水管里的水,以前是急流,总冲得人慌,现在是温水,慢慢淌,在包容里把漏点补成了安稳。
可她没说出口,只是低头喝着粥,嘴角悄悄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知道,有些话,不用多说,就像这修好的水管,就像这温吞的粥,都在默默诉说着一切。
第二节:旧习渐改,温手护寒
周六的晨光比周五傍晚更柔和,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周磊蹲在水槽下方,正在检查昨天修好的水管,手指轻轻转动接口处,确认没有漏水。他的衬衫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是淡蓝色的棉质款,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铁锈印。
“再检查一遍,免得晚上又漏。”周磊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晓晓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放在旁边的橱柜上,水杯是陶瓷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和她的围裙是同一个花色。
“不用这么仔细吧,昨天不是已经修好了吗?”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指尖碰了碰水杯壁,温度刚好,“喝口水,刚晾好的。”
周磊站起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他看着晓晓,她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被晨光染成了金色。“以前修东西总马马虎虎,”他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上次阳台水管漏,我修完没检查,结果半夜又漏了,把你吵醒了。”
晓晓的思绪忽然被拉回了半年前的那个深夜。那时也是水管漏水,不过是阳台的洗衣机水管,漏得比这次还厉害,水已经漫到了客厅地板上,浸湿了沙发的一角。周磊被喊醒时,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翻找工具时把阳台柜弄得乱七八糟,找不到扳手就烦躁地踢了一脚柜子,嘴里嘟囔着“怎么总漏水,烦死了”。
那时的晓晓,蹲在地上用毛巾擦水,心里满是委屈。她想起刚结婚时,周磊也是这样,遇到一点小事就烦躁,修东西总说“等周末”,结果周末又忘了,拖来拖去,小问题变成大麻烦。那次水管漏到最后,还是请物业来修的,周磊却坐在沙发上刷手机,连手都没伸一下。
“想什么呢?”周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指尖的铁锈已经擦干净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是不是还在想上次阳台漏水的事?”
晓晓摇摇头,却忍不住笑了:“那时候你找不到扳手,把阳台柜翻得一团糟,最后还是我从床底下找出来的。”
周磊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那时候年轻,沉不住气,总觉得修水管这种小事没必要费心,现在才知道,家里的事哪有小事,尤其是让你受委屈的事,都是大事。”
他转身打开阳台柜,指着那张工具箱示意图给她看:“你画的这个太管用了,现在我找工具一眼就能看到,再也不用翻来翻去了。”示意图是晓晓用彩笔画的,每个格子都涂了不同的颜色,扳手放在红色格子里,螺丝刀在蓝色格子里,密封圈和防水胶带在黄色格子里,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像个标记。
“你以前总说我小题大做,”晓晓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感慨,“说我把家里弄得太规整,连工具都要分类放。”
“以前是我不懂,”周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还是那么温热,裹住她的手指时,晓晓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量,“现在才明白,你不是小题大做,是想让这个家更安稳。就像这水管,以前我总觉得漏点没关系,等严重了再修,现在才知道,及时补上漏点,才不会让水漫得满地都是,才不会让两个人都心烦。”
他的目光落在水槽下方的水管上,接口处的防水胶带缠得整整齐齐,新的密封圈牢牢卡在接口里,再也没有一滴漏水。“你看,”周磊指着水管说,“其实修水管和经营婚姻是一样的,都需要耐心和细心,不能嫌麻烦,更不能逃避。以前我总逃避这些小事,觉得赚钱养家才是大事,现在才知道,让你在这个家里过得舒心,不用为漏水的水管、找不到的工具烦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晓晓的眼眶有点发热,她想起昨天晚上,周磊修完水管后,还特意把橱柜里的积水擦干净,用抹布把水管周围的水垢也擦掉了,甚至还检查了家里其他的水管接口,确保没有漏水。以前他可不会做这些,修完就不管了,剩下的收尾工作都是她来做。
“粥还温着,要不要再喝一碗?”晓晓转移了话题,怕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