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真的恨。
恨这场处分,恨那张写着“记过”的纸,恨许长昭抢在他前面承认“是我给他看题”。
恨到在心里发狠地宣判:
——“从今天起,许长昭死了。”
——“他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
这些词当初想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极端冷静的快感。
好像只要把一个人处理成“记忆里的死人”,就能把所有痛快进封存。
没有人逼他这么做。
这是他自己选的方式。
就像现在一样。
不同的是——那一次,他选的是“退”。
退到完全看不见真相,退到连自己都以为“恨”可以把一切盖住。
而这一次,躺在医院的采集床上,他全身都疼,却没有一个细胞想往后退一步。
钝钉子继续在骨头里敲。
每敲一下,就像敲在某一段记忆上。
老师在办公室皱眉,父母在电话里叹气,同学背后嘀咕“蹭大腿”,操场边那句“那就恨吧”。
这些声音一股脑往上涌。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镇静剂的作用,眼角有一点热。
那种热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
他终于第一次,在这种状态下,敢把那句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说完整。
许长昭。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
声音很轻,轻到连自己都有点听不清。
又叫了一声。
许长昭。
这一次,他像是在某个漆黑的空间里,对着一块看不见的墓碑,慢慢开口:
“我不恨你了。”
“其实,早就不恨了。”
“我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因为如果承认不恨了,那些年拿‘恨’当盾牌的自己,显得太可笑。”
“可这一次——”
他在心里很用力地、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地说:
“这一次,我不想再当那个,用‘恨’挡在前面当借口的人。”
“我不想回头看自己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一直往后退的懦夫。”
钝钉子还在敲。
敲着敲着,那种疼忽然变得有点真切。
真切到让他反而清醒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