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团疼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的意识也像被钝钉子一点点敲松。
护士的询问声渐远,机器的声响也被拉远。
耳边只剩自己有些不稳的呼吸,还有血液循环时在耳朵深处滚动的低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他手臂上按了一下:“我们会给你打一点镇静,你放松。”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
针剂推进身体的那种凉意,慢慢沿着血管扩散开,混在那团钝痛里,变成一种更难形容的晕眩。
世界像被人轻轻拧了一下焦距。
很多东西开始往上浮,破开表层,露出一点边角。
——
他看见雨。
一整片细密的雨,从天空倾下来,打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溅起碎小的水花。
雨线在空气中斜斜地织成一张网,把高二那年的九月困在里面。
阳光从云层缝隙里往下漏,雨里的每一颗水珠都被镀了一层淡金色。
“阳光雨。”
有人笑着这样说。那人随手把校服帽子往后一扔,任由雨点砸在头发和脸上。
“你不打伞?”他问。
“打什么伞。”那人仰头,看着天,语气理所当然,“这么好看。”
“衣服会湿。”
“那就回去再晒。”
“会感冒。”
“那就感冒。”他笑,“感冒也要看。”
那时候,他不理解这种任性的执拗。
觉得没必要。
后来很多年每逢下雨,他都会下意识提防——
怕某一滴雨落在眼皮上,把那些画面砸出来。
现在,这些画面却在半梦半醒之间,一股脑回来了。
雨水的味道,操场上橡胶的味道,年轻人的呼吸,甚至混杂着一点廉价棒棒糖的甜味。
画面一转,雨变成了走廊的灯光。
白色的走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公告栏。
只有那本书的封面不是白的,是深色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那个人把书塞到他手里,跟往常一样,笑得轻巧:
“先学会模仿。”
随后,声音压低了一点,像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那就恨吧。”
“恨也是一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