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无事就好。”
陈叔宝不再多言寒暄。
他神色一肃,从怀中取出一叠整理得极其工整的纸笺,厚厚一摞,边角都压得一丝不苟,隔着桌子递给南宫月。
这便是他真正价值所在——
虽因质子身份困于京城,他却凭借其极高的智商和谋略天赋,构建起自己的信息网络,善于从纷繁复杂的消息中分析、布局、洞察真相。
这份才华他极少显露于人前,唯有在替远在北境的兄长分析局势、传递这等紧要军情时,才会展现出惊人的敏锐与缜密。
南宫月见状,也收敛了放松的神情,认真地将手上的点心碎屑擦拭干净,这才双手接过那摞沉甸甸的情报。
陈叔宝看着南宫月专注翻阅的样子,眼神微微闪动。
他对兄长陈伯君怀有极深的敬爱与依赖,近乎崇拜。
他完全理解并接受自己作为人质被扣留京城的命运,心中毫无怨言。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哥哥在边疆浴血奋战、赢得的每一次胜仗、积累的每一分威望,都是他在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能够安全活下去的最大保障。
他的牺牲,是清醒且自愿的。
而此刻协助南宫月,也正是间接帮助他远在北境的哥哥。
雅间内一时只剩下南宫月翻阅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绵延的雨声。
两人对坐,一人凝神查阅,一人静默等待,在这寂静的夜晚,进行着一场关乎边境安危的无言交流。
南宫月凝神翻阅着手中厚厚一沓情报,纸张边缘都被摩挲得极为平整,字迹工整清晰,条目分明,甚至还在关键处用极细的朱笔做了批注和关联提示。
他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赞许:
玉生此人,若非困于这京城方寸之地,以其之才,纵不入阁拜相,也必是运筹帷幄、经略一方的能臣。只是可惜了……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北境各关隘的驻防、粮草、将领更替情况,当看到“铁壁城守备将军:王振川”那几个字时,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蹙了起来,捏着纸页的手指也微微用力。
一直安静坐在对面、观察着他神情的陈叔宝,见状便了然于心。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用词文雅却切中要害:
“桂魄兄可是看到铁壁城了?王将军自赴任以来,倒是得偿所愿,安享尊荣。”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冷静的分析,
“家兄前番借巡边之故,曾往铁壁城略作探视。观其营垒,操练之声似不如往日殷实;士卒精气,亦稍显懈怠。家兄在时尚且如此,若离了外人耳目,只怕……更是疏阔。”
他放下茶盏,看向南宫月,眼神变得凝重:
“诚然,托赖国威浩荡,近两年来北境大体还算安稳,未生巨变。然则,王将军治下之铁壁城,已成我北线防务中一个心照不宣的薄弱环节。家兄虽无权越境辖制,但也时时多加关注,不敢稍有轻忽。”
南宫月听完,将那份情报轻轻放下,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那“王振川”的名字上点了点,语气沉重:
“陛下钦点的人,铁壁城的印信兵符终究在他手中。衡生兄能做的确实有限,如今这般时时警醒、代为看顾,已是极不容易了。只是……”
他摇了摇头,眉宇间忧色更深,
“将此等紧要关隘,交予如此之人手中,长此以往,实乃心腹大患,令人寝食难安啊。”
他的话语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基于无数血泪经验而产生的无力与忧虑。
王振川就像一颗被皇帝亲手埋在北境防线上的毒瘤,不知何时会突然溃烂,引发致命的危机。
南宫月的目光从关于王振川的情报上移开,手指向下滑-动,落在了“狼烟戍”守将的名字上。
“卫乾,字元若……”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陌生的审视,
“这倒是个新鲜名字,此前未曾听闻。”
他快速浏览着纸上关于此人的记载,
“两年前的武举状元?陛下倒是喜欢提拔这等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