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季鹫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周身那股清冷孤远的气息似乎将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几分。“裴兄行踪飘忽,连我也未必能时时掌握。”他声音清越冷澈,听不出情绪,“三小姐若有疑问,不妨直言,或许……在下也能略知一二。”
季鹫杏眼微眯,审视着眼前这人。他出现得太过巧合,言辞又滴水不漏。她不信他与裴悬黎、与这琳琅阁毫无干系,更不信他对京中暗流一无所知。
“盛公子可知,北凉皇商频繁出入大晟京城,究竟所为何事?”季鹫决定单刀直入,目光锐利,“又可知,这琳琅阁,究竟是谁的产业?”
盛霖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弧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商者,逐利而行。北凉盛产宝石骏马,大晟多丝绸瓷器,互通有无,古来有之。”他答得从容,避重就轻,“至于琳琅阁,开门做生意,宾客皆来自四海,幕后东家是谁,似乎并不影响小姐挑选心仪之物。”
“若这心仪之物,关联到朝局安危呢?”季鹫步步紧逼,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唯有两人可闻,“若这北凉皇商,并非单纯逐利,而是另有所图?盛公子身为大晟子民,莫非也要置身事外?”
盛霖深潭般的眼眸对上季鹫清亮而执拗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较量着。他看到她眼底的警惕、探究,以及那份不属于深闺女子的敏锐与胆识。
片刻,盛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低,却如同冰泉击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三小姐忧国忧民,令人敬佩。”
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只是,有些事情,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真相往往藏在更深的水下。”
他微微倾身,靠近季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三小姐若真想探明究竟,与其在此追问裴悬黎,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的冷松气息,与他的人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寒,却又莫名吸引人。季鹫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以及那双深眸中自己微怔的倒影。
“去哪里?”季鹫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更加警惕地看着他。这人太过神秘,与他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
盛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靠近只是错觉。“一个能解答你部分疑问的地方。”他淡淡道,“当然,去与不去,全凭三小姐自愿。”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琳琅阁外走去,白色衣袂拂过门槛,留下一个孤直的背影。
季鹫站在原地,心中天人交战。盛霖此人深不可测,此去吉凶难料。但她回京后遇到的种种谜团。。。。。。这是一个险局,但也可能是一个揭开迷雾的契机。
她想起长姐踏上花轿时那绝望的背影,想起二姐姐强颜欢笑的落寞,想起父亲母亲眉宇间的凝重……季家已深陷其中,她不能坐以待毙。
“小姐……”玉鞘在一旁担忧地低唤。
季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
“玉鞘,你先回府,若二姐姐问起,就说我在外逛逛,晚些回去。”
“小姐!这太危险了!”玉鞘急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季鹫拍了拍她的手,不再犹豫,迈步跟上了盛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琳琅阁外,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用料做工极为讲究的青篷马车已停在巷口。盛霖站在车旁,见季鹫跟来,并无意外,只微微侧身,示意她上车。
季鹫看了他一眼,利落地登上马车。车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雅致与不凡,空气中弥漫着与盛霖身上相似的冷松淡香。
盛霖随后上车,在她对面坐下。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喧嚣的朱雀大街。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辘辘声。季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盛霖,他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俊美的侧脸在晃动的车帘光影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盛公子就不好奇,我为何要跟你来?”季鹫打破沉默。
盛霖并未睁眼,只淡淡道:“三小姐是聪明人,自有判断。”
“那盛公子又为何要带我去‘那个地方’?”季鹫追问。
这次,盛霖缓缓睁开眼,那双深眸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幽邃。“或许是因为,”他目光落在季鹫颈间微微露出的那点红线上,那里藏着那颗暖玉珊瑚珠,“我们之间,可以做一场交易。。。”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让季鹫觉得颈间的肌肤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襟下的珊瑚珠,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公子真是自以为是!”季鹫语气冷淡。
盛霖却移开了目光,重新闭上眼。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季鹫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更多话,便也沉默下来,暗自记下马车行驶的路线,并悄悄将袖中一枚小巧的暗扣取下,趁其不备,卡在了车厢座位的缝隙里,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似乎行驶了许久,穿过数条街道,最后竟似是朝着城外方向而去。季鹫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时,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盛霖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到了。”
他率先下车。季鹫跟着下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看似荒废的别院后门。院墙高大,门庭破败,周围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荒草的簌簌声。
这是哪里?
他带她来这荒郊野地做什么?
盛霖没有解释,只是带着季鹫向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