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月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钦天监卜算的良辰吉日。
这日天未亮,整个将军府便已灯火通明,仆从穿梭如织,虽忙碌却井然有序,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红绸高挂,喜字盈门。。。
听雪轩内,季初月已穿戴好繁复华美的凤冠霞帔。沉重的冠冕压得她脖颈生疼,层层叠叠的嫁衣如同无形的枷锁。铜镜中的新娘,面敷浓粉,唇点朱丹,被妆点得精致绝伦。青黛和几个嬷嬷围着她做最后的整理,口中念着吉祥话,却驱不散室内沉闷压抑的气氛。
季纾和季鹫一早便过来了。季纾仔细检查了季初月的妆容首饰,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宫中礼仪和注意事项,语气温柔却难掩一丝忧色。季鹫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掠过季初月微微颤抖的指尖,最后落在她藏在宽大袖袍中、紧紧攥着的那把小金刀上。
“大姐姐,”季鹫上前一步,声音清越低缓,只有她们三人能听清,“记住我说的话,活下去,才有以后。”她伸手,看似替季初月理了理霞帔的领口,实则轻轻按了按那藏着金刀的位置,“这东西,关键时或可保命,但非万不得已,切勿显露。”
季初月抬起空洞的眼眸,看了季鹫一眼,极轻地点了下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吉时将至,外面鼓乐喧天,迎亲的仪仗已至府门外。宸王萧静亲自前来迎亲,足见皇室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他一身大红亲王婚服,金冠玉带,身姿挺拔,面容依旧冷峻,只在目光偶尔扫过人群中的季纾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痛楚,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季纾垂眸立在肖禾身侧,感受着那道熟悉的视线,心如刀割,面上却维持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
拜别高堂的仪式上,季初月依礼跪拜季卫与两位母亲。季卫面色沉肃,说了几句“谨守妇道,光耀门楣”的训诫。
南槿眼中带着怜惜,温言叮嘱“保重自身”。
轮到肖禾,她看着盛装打扮、却面无血色的女儿,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僵硬的“往后……好自为之”。
季初月机械地叩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
盖上大红盖头,世界陷入一片朦胧的赤红。
她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府门外那顶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未知风险的十六抬龙凤花轿。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
将军府门外人山人海,百姓争相围观这桩皇室与将门的联姻。欢呼声、议论声、鞭炮锣鼓声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
季鹫站在府门内,看着长姐的身影消失在轿帘之后,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人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遭。
忽然,她在对面街角一处茶楼的二楼窗口,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雍王萧霁!
他并未穿着显眼的王爷服制,只是一身暗色常服,倚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只酒杯,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幽深地注视着迎亲的队伍,尤其是那顶花轿。
季鹫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来了!在这种时候,他出现在这里,绝不仅仅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可等了许久,季卫一行人已经回府,萧霁都没有任何动作。
萧霁似乎并未发现季鹫的目光,他只专心盯着花轿,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鹫儿在看什么?”季纾顺着季鹫的目光看去,并未看到什么,萧霁早已在看不到花轿时离去。
“没什么。。。”季鹫收回目光,“姐姐,我有事。。。要出府一趟,家中。。。”
“放心,尽管去,父亲母亲那里我会解释的!”季纾握了握季鹫的手,给季纾一个安心的目光。
。。。。。。
京城琳琅阁。
“三小姐,在下真的不知那裴公子在何处啊,那裴公子向来行踪不定,和在下又是非亲非故。。。”
“少废话,说。。。裴悬黎在哪儿?”
季鹫有预感,这琳琅阁定是与裴悬黎脱不了干系。
掌柜的擦了擦汗,一脸无奈,“在下真的不知。。。。。。”
“三小姐找裴公子何事?”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季鹫蓦然回首。
只见盛霖不知何时已立于琳琅阁二楼的楼梯口,依旧是一身素白锦袍,墨发半披,清贵得不惹尘埃。他并未看那满头大汗的掌柜,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季鹫身上,仿佛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表象,直抵她内心的焦灼与疑虑。
“盛公子。”季鹫压下心头的波澜,微微颔首,语气保持着疏离的客气,“并非寻他,只是有些疑问,或许裴公子能解。”
盛霖缓步走下楼梯,步履无声,如同踏雪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