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之余,乔双腹中绞痛难忍,一股温热液体顺着腿根流下,鲜血将床榻染红,她的孩子,她与夫君唯一的牵绊,就这样悄然离她而去。
她浑浑噩噩混日子,生计所迫没办法,不得不顶着旁人的白眼抛头露面。
晨雾未散,她便挎着篮子,上街叫卖沾露的鲜花;日上三竿,又搁茶棚里泡几碗粗茶,招待过往客人。浆洗缝补的活计更是来者不拒,日益娴熟,才磨得此时绣艺。但凡能换来几枚糊口的铜板,她便没有不接的活儿。
她这般颜色的寡妇,垂涎者确实很多,她也从中挑了几个。
做过外室,厌倦躲躲闪闪的情爱,真见不得人;拒绝过当妾,就算做农户之妻,也不愿做富户之妾;可有人求娶,又犹犹豫豫难以跨入新地。
“命中凡有赠予,暗中必有抽离。他们的情爱明码标价,却不童叟无欺。”
最后,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弃她于不顾。
难道…她真的是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的煞星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看破者生,耽溺者亡。只是倾慕,何必在乎情为何物?
只是漫步,何必追逐牵手到陌路?”
……乔双过了情关,再也不为情所困。
“你伤心吗?”詹狸已泪流满面。
“已经过去了。”反而是乔双擦去她的泪花。
她在亡夫的院子中等,日复一日。
没有人会来。
不管多苦多难,都没有人会来。
因为那只是我的苦难,世人完全可以旁观,只留我一个慌慌张张。
可詹狸不同,她想方设法地逗乔双开心,就像她置生死于不顾、跨越一整个县来找她一样。
詹狸不知学去谁的轻佻模样,点了点她锁骨正下方凹陷处,叫做“美人坑”的地方,那里有一粒小痣。
“玉堂是藏气之所,有痣者纳财有方。乔姐姐,你是聚宝盆、藏金窟,因为旁人碌碌无为不够档次,所以不配伴你左右,更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是他们与你福薄缘浅。”
这些与煞星相反的话语,敲开了亡夫院子里,那扇闭锁已久的门。乔双站在井边,詹狸闯了进来,令她措手不及。
你是万物归一,给我唯一的回响。
“你与我缘深,詹狸。”
往后,无论命运哪般喧嚣变换,我都再不会放开你。
“若像你说的,我是聚宝盆,那你一定是我命里的宝贝。”
比起“你做的好”,詹狸更喜欢“宝贝”。
她想成为特别的存在,在每个人那里。
乔双的手在詹狸腹上轻拍,她幼时没有娘亲这般做过,并不知道这是在哄她入睡。
“你不要毫无保留地对待旁人,哪怕是你相公。听姐姐一句劝,要高枕无忧,就要早做打算。汝瞳焉如新出之犊,初生之犊不惧虎,无惧无畏,却不能一辈子都无惧无畏。”
“你会有担不下的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什么都怕。”
詹狸昏昏欲睡,手压住乔双手背,那唯一有岁月痕迹的地方。
“我不怕的。”
这世上,除却生死,再无大事;要是死了,就更没什么事了。虽然不甘心万事过眼皆成云烟,但只要生前不负韶华,待至死后站在孟婆桥畔,也该痛痛快快喝下那碗忘却前尘的孟婆汤。
“这世间风雨,我早已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