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不,他那个状态不可能去那种的地方。
操场?人太多。
小树林?
对,那片位于宿舍区后方,平时人迹罕至的小树林,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果然,在树林深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我看到了祁昭安的身影。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失控地怒吼或者砸东西,他只是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穿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更显得他背影孤寂而冷硬。
我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祁昭安?”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我走到他身侧,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名的某处,没有焦点,也没有一丝光亮,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那团被揉皱的便签纸几乎要被他捏碎在手心里。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祁昭安,脆弱,易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瓦解。
“……你没事吧?”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但还是问出了口。
他依旧沉默着,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站到天黑,他才极其缓慢的,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却瞬间明白了那个“他”指的是谁——祁昭临
“我十岁被带回祁家。”他没有看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寂静的树林倾诉,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沾了他的光,而且他救了我,因为他‘喜欢’我,因为他‘需要’一个玩伴,所以我才能离开那个地方,拥有这一切。”
“我信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的弧度,“我努力做到最好,成绩,礼仪,一切……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好,就能配得上这份‘恩赐’,就能……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我保护他,管着他,把他当成我世界里……唯一真实的光。”他的声音开始出现细微的颤抖,那是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控制的情绪泄露,“我以为,至少他对我的依赖,是真的。”
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的手,摊开,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便签纸,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上面稚嫩的笔迹依稀可辨:
【十月九日,阴
我今天听到爸爸妈妈说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大哥的,爸爸妈妈只喜欢大哥,我好生气,我要找一个帮手,一个只听我话的帮手,祁昭安看起来很聪明,如果让他当我哥哥,他一定会帮我对付大哥的,反正爸爸妈妈疼我,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答应的,而且他被那几个人欺负,只要我像救世主一样出现,他肯定眼巴巴的凑上来。】
寥寥数语,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祁昭安小心翼翼维护了十年的信仰。
原来,所谓的“拯救”,所谓的“温暖”,所谓的“独一无二的依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属于一个小孩子的、幼稚而残忍的利用。
他不是被需要的哥哥,他只是一件被选中的、用来争夺家产和关注的工具。
祁昭安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张纸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原来……从最开始,就是假的。”
晚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站在那里,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沉重的暮色吞噬。
我看着他的侧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赤裸裸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承受这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