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昭安那压抑的、带着自嘲意味的低笑,最终消散在渐浓的暮色里,他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被真相击垮的躯壳。
我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晚风越来越凉,吹的我微微发抖,但比起身体上的冷,眼前祁昭安的状态更让我心惊,他就像一个骤然失去支撑的躯壳,表面依旧维持着坚硬的轮廓,内里却已经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树林里的光线愈发昏暗,远处宿舍楼的灯火亮起,像另一个遥远而温暖的世界。
“祁昭安,”我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好吗?”
听到“回去”两个字,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浓重的疲惫和抗拒:“……不回去。”
我理解他此刻不想面对祁昭临,甚至不想面对任何人的心情,那个他视为全世界的人,此刻对他而言,恐怕只剩下欺骗和难堪。
“那……你去哪里?”我担忧地问,他这个样子,我不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他沉默了,空洞的目光望着地面,没有焦点,也没有答案,他似乎从未考虑过,除了那个由祁昭临构建起来的“家”,他还能去哪里。
看着他这副茫然又脆弱的模样。
“要不……”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去外面住一晚?就学校附近找个酒店,你先冷静一下。”
这个提议似乎超出了祁昭安的预料,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被痛苦冲刷后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走吧。”我鼓起勇气,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的手臂肌肉紧绷得像石头,但在我的触碰下,并没有抗拒,只是默然地、有些机械地跟着我迈动了脚步。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小树林,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小路,祁昭安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连锁酒店,我用身份证开了一个标准间,整个过程,祁昭安就像个失去指令的机器人,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直到走进房间,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他才仿佛卸下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背靠着房门,缓缓滑坐在地上,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他蜷缩在那里的身影,心里堵得难受,那个永远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学神祁昭安,此刻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我默默地去卫生间,用热水浸湿了毛巾,拧干,然后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将温热的毛巾轻轻递到他手边。
他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埋着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谁听见,却又带着沉重和委屈。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紧绷的脊背。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终于压垮了他苦苦维持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和压抑许久的痛苦终于决堤,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那眼泪汹涌得吓人,迅速浸湿了他苍白的脸颊和衣服,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平时的冰冷疏离,而是充满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的茫然、痛苦,以及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软弱。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将脸埋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拥抱很用力,手臂箍得我有些发疼,仿佛我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唯一浮木,温热的、带着湿意的泪水迅速渗透了我单薄的衣服,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颈窝,伴随着压抑到了极致、终于无法控制的哽咽和抽泣。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祁昭安这样抱着脆弱地哭泣,在我的认知里,他应该是永远理性、永远强大、永远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存在。
可此刻,他只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十八岁的少年。
最初的僵硬过后,我慢慢放松下来,抬起手,有些笨拙地、一下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他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可以暂时容纳他所有脆弱和不堪的、安静的角落。
他就这样抱着我,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有隐忍的、压抑的、不被看见的委屈和痛苦,都借着这次崩溃,尽数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