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抱着我的手臂也稍微松开了一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变幻的光影。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我的肩膀上,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关系。”我轻声说,继续拍着他的背,“哭出来会好受点。”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我,向后靠在门板上,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那些狼狈的痕迹,但通红的眼眶和鼻尖却无法掩饰。
“很……难看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避开我的视线。
“不会。”我摇摇头,在他的旁边坐下,与他并肩靠着门,“是人都会难过。”
他偏过头,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显得格外落寞。
“我一直以为……我足够冷静,足够强大。”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可以计算概率,可以分析利弊,可以解决所有难题……可我算不到,从一开始,我的人生就是一道基于谎言的前提。”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芜。
“你知道吗?被带回祁家之前,我在孤儿院,那时候,为了抢一个不那么硬的馒头,我可以和比我大好几岁的人打架,头破血流也不在乎,我想要离开那里,我从小就告诉自己,我绝对会离开那里,后来有一次被收养的机会,但是我被我的“朋友”关在了杂物间,后来他被那家人收养了,我留在了孤儿院。”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陷入了并不美好的回忆,“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世界的残酷,可到了祁家,他……祁昭临,他对我笑,把他喜欢的玩具分给我,晚上做噩梦会抱着枕头跑来和我睡……我以为世界也许没有那么残酷,没有那么多背叛和猜忌,我以为终于有人会毫无保留的爱我,我以为,我终于遇到了……”
他的声音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祁昭临的背叛对他打击如此之大,因为祁昭临给予他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优渥,更是他冰冷童年里,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接纳,这份温暖,成了他构建新人生的基石,他所有努力和坚守的意义所在。
而如今,基石崩塌,意义不再。
“那不是你的错。”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是那个写日记的小孩不懂事,他不知道他的一个念头,会对另一个人的人生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祁昭安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苦涩:“不,他懂,他只是不在乎,在他眼里,我或许始终只是一件比较好用的工具,就像他喜欢的某个限量版玩具,得到了,用久了,习惯了,但本质上,依旧是玩具,也许……他觉得我舍不得祁家的钱,永远不会离开。”
他的剖析冷静得近乎残忍,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但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空洞:“不知道,或许……搬出去住。”
这个决定让我心里一惊,搬出去?这意味着他和祁昭临,甚至和祁家,可能就此决裂。
“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劝道,“等情绪平复了再说,而且……祁昭临他,看起来也很后悔。”
提到祁昭临,祁昭安的眼神瞬间又冷了下去,刚刚稍有缓和的情绪重新被冰封,“后悔?”他嗤笑一声,“后悔被发现了吧,或者后悔没有早点把那部分日记销毁。”
我无言以对,确实,如果不是意外发现日记,这个秘密或许会被永远埋藏。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悲伤和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吃的?或者……我们先洗漱一下?”
祁昭安抬起头,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吃完饭又洗漱完,那一晚,我们几乎没有再交谈,他维持着侧躺在床上的姿势,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独自消化那巨大的冲击,我也不敢睡得太沉,时不时醒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确认他还在,确认他没事。
灯光下,他蜷缩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无助,这个夜晚,对于祁昭安而言,无疑是漫长而痛苦的,但至少,他没有一个人流落街头,没有一个人在冰冷的绝望里沉沦。
我躺在另一张床上,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心里五味杂陈,明天,当太阳升起,他们兄弟二人,又该如何面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