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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第1页)

北京的秋夜,已有凉意。但“琅琊阁”私人会所内却暖如暮春,空气里弥漫着沉香与权力的温吞气息。这是一场小范围的古董鉴赏晚宴,主人是叶凌恒。陈明远带着苏惠到场时,叶凌恒正站在中央,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件清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他一身意式西装,剪裁紧束,勾勒出略显壮硕的腰身,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翡翠戒指,在灯光下绿得咄咄逼人。“叶总。”陈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清晰的界线,划破了叶凌恒营造的热络。叶凌恒立刻转身,脸上堆起一种过分热情、以至于显得有些用力的笑容,快步迎上:“陈少!哎呦,苏博士也来了!蓬荜生辉,真是蓬荜生辉!”他的目光在苏惠身上快速一掠,那评估的意味与他看古董时并无二致,只是更添了一丝对“陈少新藏品”的恭维式好奇。苏惠微微颔首,沉默地站在陈明远身侧,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晚宴的核心环节,是叶凌恒得意洋洋地展示他刚从欧洲拍卖行重金购回的“战利品”——一对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灯光下,杯子薄如蝉翼,釉色温润,绘工精致,蕴含着时光沉淀的静美。“各位,知道哥们儿我为这对小玩意儿花了多少吗?”叶凌恒环视四周,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炫耀,仿佛在分享一个了不起的秘密,“这个数!”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晃了晃。旁边有人凑趣:“两千万?”叶凌恒嗤笑一声,带着一种“你们太小家子气”的鄙夷:“再加个零!两个亿!美金!”满座响起一片恰到好处的抽气声和恭维声。叶凌恒愈发得意,他拿起其中一只杯子,粗大的手指与瓷器的纤巧形成骇人的对比。“要我说,这玩意儿,再老再好看,它也就是个杯子!为什么值这个价?”他自问自答,声音拔高,“因为它被标上了这个价!因为它证明了我叶凌恒出得起这个价!”他的“价值论”带着一股蛮横的铜臭气,冲击着苏惠的耳膜。她看见陈明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猴戏。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名年轻稚嫩、显然是临时请来的女侍者,在为叶凌恒添酒时,或许是过于紧张,手一抖,酒液泼洒出来,几滴溅在了叶凌恒昂贵的西裤上。“啊!对不起!叶总对不起!”女孩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叶凌恒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转化为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他甚至没看那污渍,目光像冰冷的铁钳死死钳住女孩。“对不起?”他重复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他妈一句对不起,值我这条裤子吗?知道这裤子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女孩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叶总,她不是故意的……”宴会主管赶紧上前。“不是故意的就完了?!”叶凌恒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主管的话。他的动作带着一股蛮力,胳膊肘恰好撞到了桌上那只他刚刚炫耀过的、价值两亿美金的鸡缸杯。“啪嚓——”一声清脆至极的碎裂声,像一把利刃,划破了会所里所有虚伪的宁静。那只承载着历史与艺术的杯子,瞬间在名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化为一片狼藉的碎片。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叶凌恒自己。他看着地上的碎片,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紧接着,一种更深的、无法下台的暴怒淹没了他。他所有的挫败感和被冒犯的尊严,似乎都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转向那个早已吓傻的女侍者,双眼赤红,扬起了那只戴着巨大翡翠戒指的手——“你他妈个丧门星!”那只粗壮的手臂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狠狠掴在女孩脸上。女孩绝望地闭上了眼。“凌恒。”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是陈明远。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轻响。叶凌恒挥下的手臂,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像一头被无形缰绳勒住的野兽,喘着粗气,扭头看向陈明远。叶凌恒僵在原地,脸上的怒容一点点褪去,变成了一种复杂的、近乎谄媚的顺从。他缓缓放下手臂,深吸一口气,对那抖如筛糠的女孩粗暴地挥挥手:“滚!给老子滚出去!”女孩如蒙大赦,踉跄着逃离。喧嚣暂歇,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权力的醇厚气息。叶凌恒刚砸碎的天价瓷器碎片已被悄无声息地清理,但那暴戾的余波仍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陈明远会拾起一片碎瓷,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对叶凌恒淡淡道:“凌恒,你这二亿美金,听了个最贵的响——也好,碎碎平安,你这脾气总算找到个配得上的价码来镇了。”叶凌恒转而看向陈明远,脸上已挤满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戾气:“陈少说得对!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嘛!算个屁事!”他试图用豪爽掩盖尴尬,转向众人,“各位,见笑了!继续,继续!”陈明远侧首对身旁一直沉默的苏惠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临近几位核心人物听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与掌控:“苏惠,应个景,随便写首小词给大家助助兴。”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更是一种展示。如同叶凌恒展示他的瓷器,陈明远在展示他身边这位兼具才学与美貌的“藏品”。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陈明远拥有的,不仅是财富与权力,还有这种融入了智识与风雅的、更顶级的占有。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惠身上。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旗袍,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她没有推辞,甚至没有迟疑,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略一沉吟,便抬起清亮的眸光,缓声吟道:“走章驰檄如流星,先生奉诏方登程。资此幽栖姿。派浪欲平千载壑,披云初现九霄峰。”话音落下,满座皆静。这几句词,看似应和了拍卖行的氛围。文辞雅致,气度不凡,立刻引来几位老学究式的藏家低声赞叹:“陈少好福气,苏博士真是才情斐然!”然而,在陈明远听来,这词却像一根冰冷的针。“走章驰檄如流星”——那是在讽刺他们这些人忙于权力与利益的奔走,如同传送紧急文书般仓皇。“资此幽栖姿”——更像是在说,她此刻的沉静,不过是借此地作为一个暂时的“幽栖”之所,冷眼旁观。而最后那句“派浪欲平千载壑,披云初现九霄峰”,气势磅礴之下,藏着的是一种欲要平壑登峰的宏大野心,这野心,属于她苏惠自己,而非他陈明远。她表面顺从了他的意志,却在词里埋藏了铮铮傲骨与无声的宣战。陈明远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寒的欣赏,随即化为更深的占有欲。他没有点评词的内容,只是缓缓勾起嘴角,伸出手,当众将她微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力道之大,让她指节微微发白。他转向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权威:“词不错,就是太清冷了,不接地气。”随即又像是宠溺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下来:“不过,我喜欢的,就是她身上这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才情与反骨,重新定义为一种他私人欣赏的“情趣”。叶凌恒在一旁看得分明,立刻举杯谄媚道:“陈少和嫂子真是琴瑟和鸣,雅致无双啊!我等粗人,只有羡慕的份儿!”苏惠任由他握着,没有挣脱,脸上甚至维持着一丝得体的浅笑。但在无人看到的桌面之下,她另一只手的指甲,已深深陷进了掌心。陈明远微微侧头,对身边的苏惠低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看到吗?这就是叶凌恒。他相信钱是万能的刻度,所以他用钱衡量一切,包括愤怒和尊严。”苏惠沉默着。她看到的是叶凌恒用金钱堆砌的野蛮,以及他在陈明远一句话下就收敛爪牙的驯服。更看到陈明远如何轻描淡写地,就将一场闹剧和一件天价古董的毁灭,化为了展示自身控制力的舞台。宴会尾声,宾客散去。叶凌恒亲自将陈明远和苏惠送到门口。他的车早已等候在旁,不是陈明远那辆低调的奥迪,而是一辆张扬的定制版劳斯莱斯。“陈少,”叶凌恒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酒气和一种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上次在欧洲,那个叫刘滢媛的小妞,最近越来越懂事了……什么时候,再安排一场球?或者,让她单独给您‘汇报汇报工作’?”陈明远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叶凌恒一眼,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没有回答,只是为苏惠拉开了车门。上车前,陈明远最后对叶凌恒说了一句:“凌恒,下次找侍应生,找个手脚稳当的。毕竟,”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会所大门,“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立刻买来替补。”叶凌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更加热切:“明白,明白!谢谢陈少提点!”车子驶离,将叶凌恒和他那破碎的瓷器、未散的戾气一同抛在身后。车厢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在呼吸。苏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那些属于叶凌恒世界的浮华与暴戾,却像粘稠的污渍,附着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她脑海中回放着叶凌恒扬起的手,破碎的瓷器,以及他面对陈明远时那瞬间的驯服。一种混杂着厌恶、忧虑和冰冷洞察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她转过头,看向身侧闭目养神的陈明远。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冷静而深邃,仿佛刚才那掌控一切、轻描淡写间评判了亿万价值毁灭的姿态,只是他最寻常不过的一面。“陈明远。”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陈明远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慵懒的“嗯?”算是回应。“叶凌恒这样的人,这样的资本,”苏惠斟酌着用词,但核心尖锐无比,“它们带着最原始的贪婪和破坏力。你的身份,和这样的力量搭在一起,如同与虎谋皮。你就从来没想过,会被反噬吗?”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陈明远缓缓睁开眼。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仔细地、仿佛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整理了一下原本就一丝不苟的衬衫袖口。然后,他才转过头,那双下三白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口深井,锁定了苏惠。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混合着嘲弄和极度自信的弧度。“反噬?”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品味一个幼稚的概念。“苏惠,你总是习惯于用‘风险’、‘道德’这种线性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框架来看待问题。”他微微前倾,气息带着压迫感,却又冷静得可怕:“驾驭,才是关键。叶凌恒和他的钱,是什么?是野兽,是洪流。普通人害怕野兽,担心被吞噬;庸人畏惧洪流,怕被淹没。但我不是。”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我有能力,也有意志,去驾驭这一切。给野兽套上缰绳,让它按照我指引的方向去撕咬;引导洪流的走向,让它冲刷掉我需要清除的障碍,同时灌溉出我要的果实。所谓的‘反噬’,只存在于驾驭者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而我,”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入苏惠眼底,“不存在这种不足。”这不是宣言,而是他深信不疑的真理。随即,他话锋一转,那抹嘲讽的弧度加深了,语气变得刻薄起来:“倒是你,苏惠。你这种毫无来由的、为掌控者担忧的‘慈悲’,才真正让我觉得有趣,又……可悲。”他像一位冷酷的解剖师,开始剥离她话语下的动机:“你是在担心我被反噬?不,你是在恐惧。恐惧你内心那个关于‘公平’、‘正义’的脆弱模型,在我这种赤裸裸的、高效的权力运作面前,再次被击得粉碎。”“你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真正的运行法则——不是非黑即白的道德评判,而是力量的精准驾驭与分配。所以,你只能像个怯懦的旁观者,一边被这种力量吸引,一边又用‘反噬’这种充满宿命论色彩的词语来安慰自己,试图在精神上维持一种虚假的优越感。”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她下意识攥紧的手指,如同在欣赏自己话语带来的效果。“承认吧,苏惠。你质问我的时候,心里翻滚的,不是对我的担忧,而是对你自身信仰崩塌的恐惧。你害怕最终证明,你视若珍宝的那些理念,在我驾驭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最后靠回座椅,仿佛完成了又一次精准的精神穿刺,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满足:“别再用这种肤浅的担忧来掩饰你的无力了。很幼稚。”话音落下,车厢内重回死寂。苏惠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他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然后用最残酷的方式,将她的关切扭曲为怯懦,将她的思考解构为幼稚。她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她瞬间荒芜的内心。陈明远再次闭上眼,仿佛刚才那番刻骨的对话,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野兽依旧在旁,洪流依旧在侧,而他,自信是那位永恒的驾驭者。苏惠的警告,如同风中叹息,未能在他心中留下丝毫痕迹,反而成了他确认自身力量与她“软弱”的又一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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