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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思想的氛围(第2页)

当时,法国有一批杰出的科学家。在数学方面,笛卡儿、费马、罗别尔瓦里,以及帕斯卡尔研究了变数问题,酝酿着微积分学科的建立,此外,笛卡儿为解析几何学打下了基础;费马和帕斯卡尔为概率论执先鞭;费马在数论方面也有巨大贡献。此外,杰扎尔格还研究了投影几何学的原理。

在物理学方面,笛卡儿提出了物质涡旋运动原理的假说,梅森以声学著作驰名,帕斯卡尔在气压和流体静力学方面的研究具有重大的开创意义。那时,巴黎还建立了植物园、自然历史博物馆和天文台。

17世纪产生了法国的古典文学。与帕斯卡尔大致同时代的著名文学家有:布瓦洛(1636—1711)——一位古典主义最重要的文艺理论家。他与冉森派领袖阿尔诺过从甚密,并受到冉森派对人的悲观看法的影响。在一首《论人》的讽刺诗中,他把“人”看作最蠢的动物,他的名著是《诗的艺术》。古典主义悲剧的两位主要代表是高乃依(1606—1684)和拉辛(1639—1699)。喜剧的主要代表则是莫里哀(1622—1673),他在自己的喜剧里表现了人文主义的观点,展现了当时的社会风俗画面。此外,还有著名的寓言诗作者拉封丹(1621—1695)及一些散文作家。当时文学的主潮是古典主义。古典主义的艺术特征是结构严谨完整,语言简洁明晰。古典主义内容的精湛和形式的完善,使它具有了一种世界的意义。

在此我们要注意一点,即帕斯卡尔主观上是不怎么关心文学的。这跟冉森派对文学的态度有关。冉森派从严峻的清教徒式的道德和宗教观点出发,认为文学创作会“毒害心灵”,以致从小在冉森派影响下长大的拉辛,当他从事剧本写作时几乎与冉森派决裂,而当他搁笔后又同冉森派达成和解。帕斯卡尔写作《致外省人信札》时的动机,是要生动有力地说服人们相信耶稣会道德的虚伪性并捍卫冉森派,然而这部作品的自然、清楚、简洁、精练的特点,却使它在客观上与古典主义不谋而合,使它成为一部古典主义的散文杰作。这是不是恰好说明了当时的文化氛围对帕斯卡尔的影响——即使他并没觉察到呢?当然,这部作品之所以具有清晰明确的风格,他作为一个科学家的气质和经验也是起了作用的。

谈到哲学,勒内·笛卡儿(1596—1650)是西方近代哲学的真正始祖。笛卡儿是第一个不仅用拉丁文而且用法文来写作哲学著作的作家(文学家则早已先行)。笛卡儿在某种意义上接过了16世纪蒙田和夏隆(,1541—1603)的怀疑论,但他是把怀疑作为一种积极的方法,用来反对烦琐的经院哲学并构建新的哲学体系的。他强调人的理性,富于科学精神,他自己本人也同时是一个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他的“我思故我在”的著名命题具有开创的意义和永久的魅力。他的天赋观念说和唯理论则与后来洛克的白板说和经验论形成鲜明的对照。他启迪了许多后来的思想家,开创了一个近代哲学的时代,是大陆唯理派哲学传统的创造人,直接影响到后来的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他的法国后继者有马勒伯朗士(Malebranche,1638—1715)等,而与他差不多同时的伽桑狄(Gassendi,1592—1655)则批评其天赋观念的理论而捍卫感觉经验论,捍卫伊壁鸠鲁的原子论观点和伦理学。

帕斯卡尔对哲学理论本身也是不感兴趣的,或者说,是不满足的。因为在他看来,哲学并不能满足人的最深刻的要求。但是,帕斯卡尔对思想的强调,认为人为思想而生,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的看法与笛卡儿的人的思维、理性至上的原则还是有某种相通之处,虽然他们所说的“思想”并不完全一样。总的说,帕斯卡尔在思想上似更接近于怀疑论而非唯理论,也就是说,他更接近于16世纪的蒙田而非同时代的笛卡儿。在某种意义上,蒙田是他们两人的共同出发点,他们一起从那儿出发却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在17世纪,真正可以与笛卡儿在哲学上相抗衡的正是帕斯卡尔而非别人。但是,对于帕斯卡尔的这一重要地位,哲学史家,尤其法国以外的哲学史家却一直不够重视,不过,这一点随着时间推移到现代应该说是越来越清楚了。

在帕斯卡尔的生活和实践中,最主要的推动力还是宗教。尤其是冉森教派,给予了帕斯卡尔的思想以很大的影响和推动。

冉森教派并不是一种另立的、像新教那样独立出来而与法国传统的天主教相抗衡的宗教,而是仍保留在天主教内部,但在精神上却接近于新教的一个派别。它的创始人是冉森(Jansenius,1585—1638),荷兰的著名学者,曾任卢汶大学的教授,伊普尔城的主教。他受加尔文教的影响,一生精研奥古斯丁的著作,试图恢复原始基督教的简朴作风。冉森派在法国的主要据点就是波尔·罗亚尔修道院。这个修道院建立于1204年;从1633年起,它开始置于冉森的朋友和拥护者圣西兰的影响之下,并扩展了自己的组织,吸引了一批上层社会的优秀才智之士。

冉森派在天主教内部的主要对手是耶稣会。与耶稣会相比较,冉森派的主要特征是:在理论上接近于预定论而非自由意志论,相信神恩而非事功是得救之路。它在理论上回溯到奥古斯丁,回溯到《圣经》尤其是圣保罗的学说;在组织上它并非面向大众,并没有对社会产生广泛的影响,而始终保持一小群人,虽然是一小群才华卓越的人,一小群知识分子、学者和作家,包括一些出身于富贵之家、富于文化修养的女子,如帕斯卡尔的妹妹雅奎琳,还有他的女友罗安奈小姐,都曾往波尔·罗亚尔修道院出家做修女。它在生活上强调道德的严峻和清修,过一种简朴、寡欲的生活,它反对耶稣会那种道德上的决疑论,[3]反对那种貌似道德的“道德”。总之,它实际上在精神领域上是更彻底地宗教化的,比其他教派都更热烈,更虔诚,更有奉献精神,更少功利的考虑而更注重心灵的升华。它不同意耶稣会的观点:即认为上帝会把“现实的恩宠”赋予受**情况下的所有人,而是认为只是少数被选中的人方不会毁灭。它实际上是天主教内部的一个少数派、精英派,甚至是自我默认这种地位的少数派,它不容易产生广泛的影响,甚至不想去赢得大众或权力,而只想在精神的层面上开掘,并力图在世俗化的浪潮前保护自己。冉森派确实是孕育帕斯卡尔思想的一个合适摇篮。

一种宗教思想,一种宗教运动,在其创始人那里,是有其特定的精神目标的。然而,当这种思想成为运动,尤其是一种取胜的运动之后,它就常常会产生另一种目的,另一种利益,而这种属于运动本身而非精神本身的目的利益就常常会压倒原先的目标。它在征服社会的时候自己却又被社会所征服;在赢得大众的时候却又被大众所战胜。它要求与世界妥协,它变得世俗化了。而在这一过程中,又会出现一批批的人们,他们不断地号召回到创始人那里去,回到最初的精神目标那里去,如若不能使多数人回去,他们也至少想自己能够“神归”,这一些人往往是非常真诚、热烈的,有时也取得某种成功,但更多是被压制下去。而即便成功,又可能开始另一轮世俗化趋势。

帕斯卡尔也是这种真诚、彻底的人们中的一个。他的思想受到了冉森派的很大影响,但在此要指出两点:第一是他虽然与他们很接近,但并没有在组织上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实际上比他们更认真、更彻底、更热烈和更虔诚。当修道院的同人为了修道院组织和财产的利益而违心地在表示屈从的信仰誓约书上签字时,他甚至同他们断绝了关系。他是孤独的,也安心于这种孤独,他需要个人直接与上帝对话。第二则是与其说冉森派塑造了帕斯卡尔,不如说帕斯卡尔提高了它,使它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纪念,有了比它原有的更大的名声。帕斯卡尔巨大的、创始性的思想天才使他能够超越任何一个狭窄的教派。正像莫里亚克所说:他的思想的河流不可能限制在冉森派的狭小河**,“它要流动,默默地流动,穿过伏尔泰和孔多塞的时代,以比先前更大的力量在我们时代重新出现。”[4]

上面分别地叙述了笼罩着帕斯卡尔的氛围的几个重要方面。那么,这一时代的社会氛围究竟有些什么总的特点呢:

一般地说,当时是一个加速中央集权化,确定绝对王权的专制制度时代;是一个伴随着动**不安的时代;但也是一个科学走向昌盛、文学走向繁荣的时代。那时,哲学已经奠基,各种科学文化组织纷纷建立并走向完善,人文主义思潮下降而宗教思想上升;法国语言最后定型、古典主义的文化正在形成,社会尤其上层社会的日常生活走向文明化。这是一个法兰西特性巩固和奠基的时代,不仅法国的民族统一最后地由路易十四王朝得到完全的实现和巩固,而且16世纪受文艺复兴影响兴起的文化也得到确定的组织形式,并大大发展。精神文化的生活日益集中在巴黎,法国人的一般性格特征也在融汇中基本形成。这也是一个在精神上沉思和主要向内开拓的时代。16世纪的法国思想主要受到意大利文艺复兴及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代表人为拉伯雷、蒙田等;而17世纪正在形成更有自己民族特点的东西。当然,16世纪得到的东西也没有轻易失去,但心灵更多地转向自我沉思和深刻反省:在形而上学、认识论、本体论方面主要有笛卡儿、马勒伯朗士的沉思;在人生哲学和伦理道德方面主要有帕斯卡尔、拉罗什富科等人的沉思,而对于宗教问题的深入思考则是上述思想家共同具有的特点。当时的探索还主要是向人的心灵的探索,向外、向社会政治制度方面的探索和扩展则是下一个世纪的事情。理性精神正在自我酝酿、深化、成长之中,而当它长大和成熟,它就要向外伸展和洋溢,冲击和震撼下一个世纪——18世纪,一个到处以理性立法的世纪;一个对现实宗教和政治进行激烈批评和行动否定的世纪。

法国有自己独特的文明,自己独特的传统。法国最早有独创性的本地文明,按有的法国史学家的意见,是在12和13世纪产生于法兰克人和诺曼人侵入的区域。这种文明的具体表现是古代世界所没有的一些独特的创造:封建制度、宫廷礼节、骑士风度、市民阶级、自治城市、各种行会、定期市集、哥特式建筑和雕刻、纪功诗和冒险小说、韵文故事、大学、中学、考试和学位制度等。法兰西是由各种不同的种族混合构成的,法兰西人的性格有其多样性,又有其共同性和相通性。比方说笛卡儿和帕斯卡尔就是颇不相同的两种人:前者较为冷静、理智、谨慎、随和,后者更为热烈、**、严肃、虔诚。两个人都拥有巨大的智慧,可是他们的智慧又各有不同的特点。有的法国人认为他们两人代表了法国的两种典型性格,把两者合起来就会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法兰西性格的形象。也许,正是这种多样性、矛盾性才使法国的思想、文学、艺术具有某种世界性,也正是这种多样性和矛盾性使得人们对它众说纷纭。在一些人看来,法国就意味着**,在另一些人看来法国就代表着文化,法国文明常常使人觉得富有才华却有点萎靡不振,以致容易削弱意志力。可是这种文化又造就过后来如拿破仑、戴高乐等意志异常坚强的人物,爆发过1789年法国大革命。法国人曾经奇迹般地对抗整个欧洲而且不断取得胜利。法国是个古怪的、常常让人生疑的国家;而法国在遥远的东方人看来似乎就更加神秘。反过来,古老的东方在法国人看来也颇为神秘。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就曾写道:中国、中国使人暧昧不清。

最后,我们还要略微谈到帕斯卡尔在时代、社会的大氛围中为自己营造的小氛围。自然,时代和社会的大氛围是无孔不入、到处渗透的。无论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顺应也好,不顺应也好,它总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包围着某个思想者、存在者的直接氛围只有一个,但这种直接氛围不仅包含与大氛围一致的因素,也包含与大氛围不一致的因素。而当这些不一致的因素积聚到一定程度,就会显示出一个与大氛围颇为不同的小氛围。个人往往能在社会中为自己造就一些与总的气氛颇不一致,甚至相当冲突的小氛围。比方说,对一个鄙视现代文明而羡慕古代文明的人来说,他在日常物质生活中不易逃脱现代文明,而在思想中却比较容易逃避。思想可以在瞬息之间扫遍宇宙或直溯远古,这也包括作为思想的物质载体、传播媒介的书籍,一个现代人的案头和书架上可以放满古希腊的书而几乎找不到一本现代的书,他可以对当代文学、艺术、哲学几乎一无所知而却十分熟稔古希腊的文明,这样,他就为自己造成了一个小氛围,与总的时代氛围颇为不同的小氛围。

在帕斯卡尔那儿,也鲜明地显示出一种与时代、社会的大氛围相当不同甚至格格不入的小氛围。作为一个思想者,对他影响最大的并非本国当时的一些思想家、文学家、甚至他常常是有意地抵制着这些影响。他读得最多的书是《圣经》、教父的著作,还有蒙田等人的书,这就是他思想的主要来源。他想得最多的是上帝与人,但不是当时教会侍奉的上帝,而是他的上帝,是耶稣基督。他利用他自己的直接的存在、经验和感受来思考和写作,而几乎不曾引用过当时文学家的作品;他可能从未读过笛卡儿的《方法论》等著作,至少,在我们看来,16世纪的蒙田对他的影响要比同时代的笛卡儿对他的影响更大些。他对社会、政治事件也很少感兴趣,除非它涉及宗教,涉及冉森派。他晚年的社会交往越来越少,最后跟冉森派也断了关系。他是非常孤独的,他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有时甚至对姐姐的关心照顾也感到厌烦,他在自己的孤独中思考,孤独状态是他最好的思考和写作状态,但这孤独也是可怕的。他曾经写过一段描述耶稣临刑前最后一夜在橄榄园中感到悲哀、苦痛和孤独的文字,这也许是人类史上最为美丽而悲哀,动人而凄婉的文字之一。[5]换言之,这与其说他是在写耶稣,不如说是他在写自己的感受。他也同样临近死亡。基督的橄榄园就是他的橄榄园。他最后的思想氛围充满着死亡和宗教的气息。他的思想在这种自造的氛围中飞升,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实际上,最后思想和思想者已经融为一体,沉思和氛围已经融为一体。“他就像他绝不想再写作那样写作,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对垂死的人们那样说话。”[6]而一个垂死者是不会说废话的。

[1]《思想录》,布码331,拉码533。

[2]参见瑟诺博斯:《法国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64。

[3]决疑论即一种试图讨论怎样依凭一定的道德原则来处理日常生活中的道德疑难和困境的尝试。它是对道德原则的具体应用,较为面向大众,强调行为的效果,努力想保持行为者的心境平安、心安理得。

[4]F。Mauriac'sreendation,seeF。Mauriaced。,ThelivingthoughtofPasewYork,1940,p。16。[莫里亚克荐语,中译本见莫里亚克编:《帕斯卡尔(文选)》,尘若、何怀宏译,第16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

[5]反基督者尼采描写查拉图斯特拉在仙女舞后的草地感到的孤独的一段文字大概可以与之媲美,虽然两个人的精神意向完全不同。

&Mortimer,BlaisePascal:TheLifeandWorkofaRealist,p。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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