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他呈上的东西,表情里难以隐藏的蔑视令姜康并不意外。他平静的颔首饮酒。这块地对皇帝的诱惑力是致命的,成功率远高于用其他普通的土地。只是不知当初皇帝把姜颂从自己身边夺走,这十年来可曾有过刹那的愧疚?姜康缓缓放下酒杯,如果他还是自己侍奉的君主的话,大抵是没有的。
那是一份梁疆封地的地图,是紧挨着河州这个西域之门的一绺沿河水草肥沃的跑马场,这片跑马场不仅是经济资产,更是战略要冲。皇帝可以在此驻扎中央军,彻底杜绝梁疆势力死灰复燃的任何可能。并且,拿到了这块地,就等于扼住了梁疆故地的咽喉。
但同时,也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炸药包。
“梁疆北头那片河川平原,水草丰美,小樊将军正值壮年,独撑门庭,勤勉为国。臣一介闲人,留之无用,他若得此平原,既可厉兵秣马为国效力,亦可为樊家开枝散叶,延续宗祧。”
皇帝展颜一笑,动容间尽显帝王心术:“爱卿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准奏。”
雍莽则眯了眯眼拍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姜康:“梁疆王果然深明大义。”
这是一场博弈,一次羞辱,也是一次权力的交接与转移。——这一刻,三个男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并且将在未来付出代价。
姜康微微躬身,语气沉稳恭敬:“陛下,臣观郡主对中原男儿皆颇为欣赏,若两家联姻,自是姜府之荣。然则,无论世子赴贵国,或郡主嫁入我国,均涉两国邦交,理应由朝廷礼部商榷,从长计议。臣以为,此事不宜仓促定夺。”
雍莽见状,胜利般的朝殿上拱手道:“臣附议。”
何不为也随之附和,语气沉稳:“臣附议。”
季风亦点头响应,神色恭敬:“臣也附议。”
李观权摆手笑道:“此非朝堂,诸位爱卿免了罢。”目光转向阿汉王和朵兰纳,语带调侃:“公主,可听见了吧?”
听见什么?听不明白这群人在说什么,朵兰纳只好回之一笑。
“不过公主择婿的标准,是依她哥哥定的吧?”
布耶尔忙应道:“回陛下,班布尔王子已在偏殿外候旨。”
李观权微颔首示意。太监高声宣道:“传——阿汉班布尔王子进殿!”
殿门缓启,这位兼具阿汉与前朝血脉的王子身着华服,步履从容入内。他面容俊朗,目光温润,殿中目光齐聚,各姜康抬眼暗忖:这场联姻之议,恐方启帷幕。
班布尔长身玉立,行礼之际,余光扫过朵兰纳,流露出一丝既严厉又关切的神情。举止从容,却隐透威仪。
此人竟是碎发!像是既从了阿汉习俗又守了代国规矩,虽然立于古典王殿略显不伦,却令姜颂眼前一亮。
明王妃语气平淡而深长:“你乃阿汗后裔,又是中原子民,既着本朝衣冠,见君王为何不拜?”
班布尔微微躬身,恭敬却不卑不亢:“启禀圣上,本部自前朝起便为王都附庸。阿汗三部十二落乃陛下草原子民,阿汗首领向陛下行此礼以表臣服。臣身为部族一员,不敢逾越首领之礼,望陛下明鉴。”
李观权眼中掠过深意:“班布尔,“你母亲是迎黛公主吧?前朝倾覆前,便随你父远赴草原了。”
班布尔神色如常:“是。母亲常念及中原风物,言及陛下仁德,心怀感念。”
雍莽轻笑,目光锐利:“那她可曾提过,前朝覆灭时是如何对待尔等‘前朝遗脉’的?”
班布尔微抬眸,与李观权对视一瞬,旋即低眉:“母亲只教导臣,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陛下英明神武,乃天命所归。臣等既为陛下子民,自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李观权盯着他,片刻后大笑:“班布尔,你比你父更通晓中原言语。”转头看向布耶尔,语意深长,“汉王,你有个好儿子啊,当好生相待。”
布耶尔心中一凛,连忙起身,道:“陛下明鉴。臣此次入京,一是为朝贺陛下万寿,二是、确实为……为求一桩婚事。若能得陛下赐婚,实乃我阿汗部族之幸。”
李观权微微颔首,语气意味深长:“联姻是好事。尤其朕听闻阿汗部族近年来在草原上风头正盛,多亏你这个‘草原共主’一心休战。”
布耶尔脸色微变,连忙躬身:“陛下明鉴!那些不过是无知部族的妄言,臣绝无此心!阿汗部族永远是陛下的子民,绝不敢有半分僭越!”
李观权轻笑,不置可否:“阿汉王切莫妄自菲薄,草原三十二部,豪杰辈出,然唯‘草原共主’方得见朕天颜。区区婚事,朕理当嘉许。”转头看向班布尔,语气忽转温和,“然中原讲究好事成双。班布尔,你可曾有亲事?”
班布尔微怔,答道:“回陛下,臣与舍妹均未议亲。”
李观权点头:“既如此,朕倒有个提议。不如让朵兰纳郡主多与朕的子侄亲近。至于你……”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温和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班布尔,你身为阿汗王子,又通晓两边礼仪,不如长留王都,为朕分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