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气温骤降,紫垣殿内早早置了几个云兽衔环的青铜火盆,烘得殿内温暖如春。
冯砚修手持象牙笏进了殿,瞧见盆中静静燃烧的暗红炭火,便想起昨夜进佟惜雨那间厢房时的场景,心下一冷。
朝臣们却面色红润,低声谈论什么。
“听说了吗?”冯砚修刚走到殿前,就听到户部尚书刘回舟附耳跟他八卦,“全德清的赘婿全铭强昨夜在槐柯轩犯了事,御史台也不知道在哪找的证据连夜又写了个弹劾他的折子,如今将他收押在大理寺。”
冯砚修心头的冷意还没聚集,就被刘回舟的暖心话吹散。
这事冯砚修熟悉。昨夜在私牢审李览通的那丑侄儿,他得到了一些意料不到的信息和证据,于是派人连夜将它们一箭射在了御史台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常御史床头。
只是没想到常御史效率惊人,连夜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冯砚修还想今天在大殿上看好戏呢。
好戏的确还没结束。
女帝一上来便将折子甩在吏部尚书全德清的脸上,砸得全德清“哎呦”一声跪在地上。
“自己读!”
全德清颤颤巍巍拿起奏章,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出声:
“臣……谨奏……劾考功司郎中全铭强渎职滥权……纳贿贪墨……”
读到最后,他声音也发了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伏在前方请罪不起。
大殿上鸦雀无声。
“自己在吏部贪墨受贿,身为老岳父的吏部尚书还能不知情?!”
“臣确实不知!臣……”
“当初宁亲王力荐此人,吏部破格提拔,虽于制不合,朕准了。可你们就是这么为朕办事的?!”
“老臣有罪……”
“陛下息怒,全尚书辜恩在先,管教女婿无方,确有失察之过。”
有朝臣反应过来,开始为其求情。
“然全尚书自先帝时期,掌铨选数十载,从未有差池,请陛下开恩。”
“望陛下念全尚书往日操劳、一心为公的份上,从轻发落。"
好一个"一心为公"。
冯砚修心下虽对此冷嘲热讽,却也站出来象征性地回护一句:"全尚书虽有过,但如今官员考课在即,若吏部失主,恐影响天下官员之升黜,不如令其戴罪立功,待案情明晰,再行发落,如此既不废国事,亦显皇恩浩荡。"
全德清朝中根基稳固,又跟有救驾之功的宁亲王关系密切,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只一个赘婿犯事,弃车保卒便可全身而退。
还不是赶尽杀绝之时。
不如徐徐图之,或打其七寸,来个釜底抽薪。
果不其然,女帝只是敲山震虎,提醒那些跟宁亲王和全德清交往甚密的大臣们,这个天下依旧她说了算。
下朝时,冯砚修被女帝留了下来。
"卿做的?"
冯砚修第一批来自暗行衙的暗卫,是他十五岁那年皇帝亲赐。他这里出什么动静,若无心遮掩,会第一时间传进女帝的耳朵。
冯砚修看了眼女帝旁边的内侍恩禄,没有隐瞒:"是。"
“漏洞百出,倒不像冯相的风格。"
自他拜相这些年,在女帝的有意纵容下,冯砚修或明或暗拔除了宁亲王在朝中的大部分爪牙。从边防大军到北衙禁军,从州县小吏到六部大臣,他一一替换,将人手成了自己的耳目,如今只剩下吏部、东宫和宁亲王的韵州封地。
昨夜碰到佟惜雨遇险,冯砚修提前了计划,却也的确留下了把柄。
他派人将证据一箭射给御史台常御史,提前打草惊蛇,引起了全德清的警觉,下次再想出手只能一击即中。
冯砚修鲜少失控,如今只能沉默。
"跟那日刺杀有关?朕听说有人替爱卿挡了一箭,现今那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