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神静听,手指无意识地轻敲龙椅扶手,眼中时而闪过凝重,时而露出赞许。待盛炽禀报完毕,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雍容与真切愉悦。
“爱卿辛苦了!北疆苦寒,匪患猖獗,朕心甚忧。卿兄弟二人,兄为主帅,运筹帷幄,弟为先锋,勇冠三军,同心戮力,为国靖边,剿灭邪逆,扬我国威,实乃社稷之幸,朕心甚慰!”
“为陛下分忧,为社稷效力,乃臣等本分,不敢言功!”盛炽与盛暄齐声叩首,声音铿锵。
皇帝颔首,目光扫过内侍监早已备好的圣旨,朗声道:“大将军盛炽,忠勇体国,调度有方,功勋卓著,加封太子太保,增食邑千户,赐金千斤,帛千匹,东海明珠一斛!”
“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盛炽再次叩首,声音沉稳。太子太保虽是荣衔,却代表着极高的尊荣和皇帝的信任。
接着,皇帝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盛暄身上,眼中赏识之意更浓:“盛暄将军年少有为,骁勇善战,临阵果决,此番剿灭邪教,居功至伟!擢升为从三品骁骑将军,实领京畿西大营副指挥使一职,另赐朱雀大街府邸一座,良田百顷,奴仆百人!”
“末将谢陛下隆恩!定当恪尽职守,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天恩!”盛暄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豪情,重重叩首。
京畿西大营副指挥使,这是实实在在的兵权,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帝国核心军事力量的中枢层面。
殿内不少官员交换着眼神,心中暗忖,这兄弟二人,一为朝中大将,一掌京畿兵权,其家族势力与圣眷,经此一役,愈发显赫,如日中天。
封赏完武将,太子萧祈昀从容出列。他今日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储君常服,气度雍容华贵,举止沉稳得体。
先是对皇帝行礼,然后面向百官,开始汇报。他的汇报角度与盛炽的军事视角截然不同,侧重于此次巡边中的政务协调、后勤保障、对沿途州府官吏的督察安抚、以及战后地方的恢复与民心稳定事宜。
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既充分肯定了盛炽作为主帅的军事才能与功绩,也赞扬了盛暄等将领的奋勇,同时又恰到好处地凸显了自己作为监军、作为储君,在统筹全局、稳定后方、安抚民心方面的不可或缺的作用。
皇帝听着,面上带着赞许的微笑,不时点头。待萧祈昀汇报完毕,皇帝温和开口:“太子此次随军历练,不辞辛劳,洞察民情,协调有度,颇识大体,朕心甚慰。赏东宫仪仗增制,准用双龙佩,以示嘉勉。”
“儿臣谢父皇隆恩。儿臣年少识浅,此次北行,全赖父皇圣训指引,大将军及诸位将军奋勇破敌,地方官员用心办事,儿臣不过略尽绵薄,不敢居功。”萧祈昀躬身行礼,态度谦逊恭谨,应对得天衣无缝。
然而,这和谐的表象之下,敏锐之人却能品出微妙之处。
皇帝对盛炽兄弟的赏赐,是实打实的官阶、兵权、财富,尤其是对盛暄的任命,直接涉足京畿防务。而对太子的嘉奖,则更侧重于象征性的荣誉和仪制。
这种差异,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足以引发无数猜测。是皇帝对太子已然满意,无需再用实权加固?还是…对太子此次历练中与这手握实权的兄弟二人关系走近,心存疑虑,故而用虚名安抚,实则是一种隐晦的告诫?
隆重的朝会在一片看似和谐喜庆的氛围中散去。百官依序退出庄严的大殿。
殿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沟壑。
大将军盛炽与其弟、新晋骁骑将军盛暄,立刻被潮水般涌来的同僚、下属、乃至一些原本交往不深的官员围住。道贺声、恭维声、攀交情的声音不绝于耳。
盛炽面容沉稳,一一颔首回应,举止得体,但眉宇间那份历经沙场的威严,让过于热情的靠近者也不自觉地保持些许距离。盛暄则显得更为外露一些,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意气风发,与相熟的朋友将领互相捶打着肩膀,笑声爽朗,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兄弟二人,一沉稳一飞扬,一时风头无两,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
不远处,太子萧祈昀身边也聚集了不少人。东宫属官自然围绕左右,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一些清流文臣、以及与东宫关系密切的勋贵也上前向储君道贺,言语间多是称赞太子此次历练沉稳干练,颇识大体。萧祈昀脸上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与众人周旋应答,风度极佳,应对得滴水不漏。
然而,在这片喧闹之下,暗流已然涌动。一些官员在向盛炽兄弟道贺后,目光会若有似无地瞥向太子方向,眼神复杂。
更有几位地位尊崇、资历极深的老臣,如中书令、宗正、以及一位以刚正闻名的御史大夫,却只是远远站着,并未上前向任何一方道贺。
他们的目光在盛炽兄弟、太子萧祈昀以及几位同样未曾挪步的皇子之间缓缓扫过,眼神深邃难辨,彼此间或有极短暂的视线交汇,皆沉默不语,却自有一股沉重的、山雨欲来的压力弥漫开来。
萧祈昀在与旁人交谈的间隙,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的笑容未变,执玉圭的手甚至没有丝毫颤动,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冰冷与了然。
他心知肚明,他与盛炽、盛暄兄弟在军中共事数月所展现的默契与亲近,这份“将相和”的景象,已然刺痛了一些人的眼,触动了一些人最敏感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