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回答他们啦。”苏恳求道。
“我想我不喜欢基督堂。”“时光小老爸”令人沮丧地咕哝说,他淹没在人群中,已经看不见了。
但是发现自己处于好奇、嘲弄和评论的中心,他不想退缩了,一定要把他并没有太大理由感到羞愧的东西公开宣告,他立刻受到了刺激,对全体听众大声说:
“这是个难题,朋友们,对于任何年轻人———这问题我曾与之纠结扭斗,在这个上升的时代成千上万的青年目前正掂量着———是否不加鉴别地追随他自己发现的行迹而不考虑他是否适合呢?还是考虑一下他的才智可能抑或倾向所在,从而据此重塑他的途程呢?我曾尝试过后者,但我失败了。然而我不承认我的失败证实了我的见解是错误的,也不认为我的成功就证明它是正确的。虽然现在就是这样地评价种种尝试———我的意思是,不要仅仅以它们的本质含义,仅仅以它们的偶然结果来评价。假如我最终成了我们看到的此时此地下驾的穿红袍黑袍的先生,人人都要说了:‘看那年轻人多聪明啊,他就是随从天性倾向的。’但是如果结局比开端还不好,他们就要说了:‘看那家伙多傻呀,追随着他虚幻空泛异想天开的怪念头!’”
“不管怎样,是我的贫困而不是我的意愿承认了被打败。我试图一个人做的事是两三代人去做的,而我的冲动———钟情———他们或许会称为恶习———是太强大了,一个没有优势的人不能不受它的牵制。谁能像鱼一样冷血,像猪一样自私,才能真正有好的机会成为对于他的国家有价值的人。你们可以嘲笑我———我十分乐意你们会嘲笑———我是一个合适的题目,毫无疑问。不过我想你们要是知道了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你们相反地就会怜悯我了。如果他们知道了(他朝着名人们三三两两抵达的学院点点头),他们就可能同样怜悯。”
“他看来是病了,耗尽了,真的!”一个女人说。
苏的脸显得越发感情激动了,不过她站得靠紧裘德而被遮掩了。
“我死之前还可以做件好事———也可以算是一种成功了,作为一个不要这么做的实例,得以举例说明一个教训。”裘德继续说下去,开始变得辛酸悲苦了,尽管他开始的时候是足够平和的,“我也许,终究属于这精神病态和社会不安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以至于在这个时代里遭受了那么多不幸。”
“别对他们说这个。”苏含着眼泪小声说,因为她理解裘德的心境,“你不是那样的。你是高尚地为获取知识而苦苦奋斗,这世界上只有那些卑鄙的人才会责备你。”
裘德把孩子在他胳膊上挪到更安适一些的位置,总结道:“我这个人看来是,又病又穷的家伙,但这不是我最坏的方面。我是处在道义和混乱中———在黑暗中摸索着———凭本能行动而不依仿榜样。八九年前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确定见解的纯净贮存,但是它们一个一个地离去了,进而我对自己的确信越来越少。我怀疑我是否还有什么人生的现实法则,除了追随如下爱好:无害于己,不伤于人,同时给予我最爱的人以快乐。好啦,先生们,因为你们想要知道我是怎样过来的,我便告诉你们啦。但愿它会让你们做得更好。在这里我不能进一步解释啦。我发觉我们的社会准则什么地方有某些东西是错了,错的是什么东西只能被那些比我更具有洞察力的男人和女人发现———假如,果真,他们终究发现了它———至少在我们的时代。‘因为谁知道什么于他有益呢?谁能告诉他身居日光之下有什么事呢?’”
“听啊,听啊!”听众说。
“好布道!”补锅匠泰勒说。又悄悄地对紧靠着他的人说,“嗨,那些一窝蜂跑到这里的打杂牧师,有一个趁着咱们的首席牧师想休假的时候做一场礼拜,这样一场训诲少了一个基尼他绝不肯。嗯?我发誓没有一个肯干。他还得先写下来然后照着念呢。可这只是个做工的人。”
好像对裘德的陈说作一个客观注解似的,正在这时有辆马车载着个来迟的穿长袍的气喘吁吁的博士赶到了,驾车的马没在雇车人要求的准确地点停下来,博士跳下车进了大门,那车夫,下了车,开始踢那畜生的肚子。
“要是那种事都能做,”裘德说,“在这个世界上最笃信宗教最重教育的城市学院门口,至于我们能走多远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安静!”一个警察说,他跟一个同事正忙着打开对面学院的大门,“管住你的舌头别出声,哥们儿,当游行队伍过的时候。”雨更加猛烈地降下来,有伞的人都撑开了伞。裘德没带伞,苏只带了一把小的,半遮阳的,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不过裘德当时没有注意到。
“咱们走吧,亲爱的。”她悄声说,尽力给他遮遮雨,“咱们还没有住处,别忘了,咱们的东西还都在车站,你还并没有好。我怕淋湿了会伤着你。”
“他们这就来了。———就一会儿,然后我就走。”他说。
六口大钟一齐撞响了,好多人的脸开始挤到了窗户周围,院长和新博士的游行队伍出现了,他们穿着红色黑色长袍的形体穿过裘德的视野好像高不可及的行星通过望远镜似的。
他们行进时他们的名字被有见识的报信的人叫着。当他们到了老圆形会堂时欢呼声便爆发起来。
“咱们去那边!”裘德大声说,尽管现在雨绵绵不停,他似乎并不知道,拉着他们转到了会堂那边。他们站在为了减少车轮的不和谐声音而铺的干草上,那里有一些古怪的风霜剥蚀的半身雕像环围着大楼,带着病容的峻厉看着游行队伍,尤其是看着裘德、苏以及他们的孩子,好像看着没有权利站在那里的荒谬可笑的人。
“我真希望能进去!”他热切地对她说,“听———我待在这里能听到拉丁语演讲的一半个词,这些窗户是开着的。”
可是,除了管风琴的奏鸣,以及各段演讲之间的呼喊和叫好之外,裘德站在雨地里,没有多少拉丁语传向他的心智,时而,只有“呜姆”“伊布思”的响亮单词传入他的耳朵。
“唉———到死我也是个门外汉!”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现在咱们走吧,我的能容忍的苏。你是多么好心始终在雨里等着———就为了满足我的错爱!我永远不再惦念着啦!不过咱们站在栅栏边的时候是什么使你那么发抖?你多么苍白呀,苏!”
“我看到理查德在另一边的人群里。”
“啊———你!”
“他显然像其他人一样也是来耶路撒冷看这节日的,因此他住得离这里大概不是太远。他也有你那种对这个大学的渴望,他只不过处于一种适度的状态中。我想他没有看到我,不过,他肯定听到了你对众人讲话了,可他好像不怎么注意。”
“哦———假定他没注意吧。你的心现在不再为他忧虑烦恼了吧,我的苏?”
“对,我想是这样的。不过我这人软弱。虽然我知道遵从咱们的计划是正确的,可我老觉得奇怪地怕他———一种畏惧,或者说是恐怖,属于我不相信的习俗。有时像一种滞缓的麻痹让我感到头晕,使我十分难过!”
“你是太累了,苏。啊———我忘了,亲亲!对,咱们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