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虞龢《论书表》论曰:“谢安尝问子敬:‘君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答云:‘世人哪得知。’”可见,献之对自己的书法水平还是非常自信的。而羲之对这个儿子的评价是:“此儿后当复有大名。”又云:“子敬飞白大有意。”
又据唐张怀瓘《书议》载:“子敬年十五六时,尝白其父云:‘古之章草,未能宏逸。今穷伪略之理,极草纵之致,不若稿行之间,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体;且法既不定,事贵变通,然古法亦局而执。’”此时,正是王羲之寻求变古创新之时,可以想知,父子二人在变化古法、精研创新上实得风气之先,因而成为这股潮流的代表人物,而王献之于此无疑更为敏感自觉。
王献之能够敏锐地把握时代潮流的脉搏,通过努力实践,将张芝今草连绵不断的气势与流美便易的行书结合起来,创制出了行草体,从而适应了社会发展的需求。可以说,王献之是继承其父书风,并使之更进一步发展成为妍美洒脱风格的人。
且看他的《鸭头丸帖》(27),虽是唐人摹本,寥寥两行,却清晰地体现出王献之强烈的创新意识,笔画连绵、势不可遏,是为后来张旭、怀素狂草之源,宋米芾评其:“子敬天真超逸,岂父可比!”
又如其《廿九日帖》(28),真、行相杂而毫不相违,用笔或方锐或圆润,体势或欹侧或流美,对比强烈而又和谐统一,形式丰富并富有张力。
27《鸭头丸帖》
28《廿九日帖》
王献之传世的书迹还有《地黄汤帖》《东山帖》及《淳化阁帖》所收种种,在此不一一列出。而他的楷书,现今仅存者唯《洛神赋十三行》而已,据云真迹是用麻笺写就。宋高宗时仅得九行,后归权相贾似道,贾后来又续得四行,合成十三行;元时曾归赵孟頫,而后不知所在。贾氏曾将此十三行镌刻上石,因石碧如玉,故称“玉版十三行”。此本用笔轻盈、俊挺,起收之处灵动而无重顿之笔,锋颖显露,横竖秀挺、撇捺流美而折法更见简约,与王羲之小楷的凝重、内蕴不同,显得风神俊朗、悠然自得,超尘脱俗,一派娴雅清朗气象。后人对王献之的书法亦多有评价,兹枚举如下。
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中认为:“(子敬)善隶稿,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
唐张怀瓘《书断》则云:“子敬隶、行、草、章草、飞白五体俱入神,八分入能。”并认为献之“才高识远”,他的行草书“兴合如孤峰四绝,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唯行、草之间,逸气过(其父)也”。
在齐梁时代,王献之书法的影响力一度超过乃父,陶弘景称:“比世皆尚子敬书,元常继以齐代,名实脱略,海内非惟不复知有元常,于逸少亦然。”然而到了唐初,太宗李世民却对献之极尽贬抑:“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若严家之饿隶。”孙过庭也认为献之不及羲之。但是,献之并未满足于家法,而是直接溯源钟、张,学习秦篆笔法,以致“大令真行草法导源秦篆,妙接丞相”(清包世臣《艺舟双楫》),终于“子为神骏,父得灵和。父子真行,同为百代之楷法”(唐张怀瓘《书估》)。故而,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人各有千秋,并称“二王”实至名归。
王家善书者不少,除“二王”外,尚有王珣,有《伯远帖》(29)真迹传世。
王珣(350-401),字元琳。当时书名并不及其弟王珉,但因有此五行真迹传世,而备受后人特别是今人青睐。因为这通真迹可以让人们从中窥探晋人用笔的消息,如何运用侧锋却能保证线质的圆润;起、行、收、转折、提按是如何翻转、搭接的;如何方折与圆润兼具;晋人的风度、晋韵是如何表现等。董其昌跋曰:“王珣潇散古澹,东晋风流,宛然在眼。”
29王珣《伯远帖》
这一时期的代表书家除王氏之外,还有羊欣、王僧虔、王慈、陶弘景、梁武帝萧衍等。
那么,北朝的书法又是什么状态呢?
自西晋亡国之后,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相继建立起政权,史称“五胡十六国”。这些小国之间互相征伐,以致社会动**、人们颠沛流离。后拓跋氏统一北方,史称“北魏”,未几,分裂成东、西二魏,后又分别被北齐、北周所取代,最后由北周灭齐,再次统一北方,是为北朝。
因为战乱频仍,整个北朝的文化艺术发展相对不如南朝,但即便如此,当时北国的清河崔浩、范阳卢玄两大书法世家仍然受到推崇,并能传承不坠。崔、卢两家书学远接钟、卫,在北朝书名最著、影响最大,可惜都不见有可靠的书迹传世。而崔氏因得罪权贵而遭诬获罪以致灭族,并累及姻亲范阳卢氏,更是令人感叹不已!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提倡佛教,使儒、道、释三家融合在一起而影响深远。
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北朝书法很多就是有关佛教的造像题记、写经、墓志、碑刻等,除了部分是上层文人书家的手迹以外,大都是些不知名的民间书手所为。这些书迹风格丰富多样,或稚拙,或古朴,或刚强,或秀雅,或收放自如,或纵逸如仙……可惜自唐宋以来,一直被闲置、埋没于荒野之间,未被重视,直至清代中后期才因碑学兴起而备受青睐,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并大放异彩。
这些被称为“北魏体”或“魏碑体”的著名书迹有:
第一,造像题记类。
《姜纂造像记》《高归彦造像题记》《龙门二十品》(30)等。
30《龙门二十品》之首《始平公造像题记》(局部)
第二,碑刻墓志类。
《云峰刻石》《吊比干文》《石门铭》《崔敬邕墓志》《刁遵墓志》《郑文公碑》(31)、《张猛龙碑》(32)、《张黑女墓志》(33)、《泰山经石峪金刚经》(34)等。
31《郑文公碑》(局部)
32《张猛龙碑》(局部)
33《张黑女墓志》(局部)
34《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局部)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南北政权对峙,但其实后期南、北之间的文化艺术是有所交流和融合的,特别是北朝推行汉化改革之后,北朝士人纷纷学习南朝的文艺,在书法上则表现为以“二王”体系为主导的书风的融合,并为后来隋唐书法开创新局面打下了根基。
别外,在云南,先后发现两块与南朝书风迥异而与北朝书风暗合的碑刻:《爨()宝子碑》(35)和《爨龙颜碑》,字皆在隶楷之间而古朴稚拙,合称“二爨”。
35《爨宝子碑》(局部)
四、隋唐五代时期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