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歪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她的脑子还在超负荷运转,试图理解接收到的信息。
“我穿越了”、“我结婚了”、“我老公是几百年前的太监”、“我老公现在是顶级私人医院院长”沉思良久,秦昭放弃。
这哪个神人能理解?
导航提示“目的地已在您左侧”,秦昭扒着车窗,看着眼前景象:“……瑶崽,你确定是这儿?”
眼前是一片极具现代设计感又融入东方禅意的建筑群。低矮的白墙,错落的黛瓦,精心设计的水景环绕,几丛修竹随风摇曳,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没有寻常医院的嘈杂和消毒水气味,只有奢侈的宁静与祥和。
宫瑶利落地熄火,解开安全带,声音没什么起伏:“到了。”
其实是装到了。
她推门下车,动作干脆,秦昭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下打量,这医院的规模,太牛叉儿了。秦昭自家的连锁殡仪馆已经算做得高端的,但跟这里一比,在让人心情愉悦这方面,简直被秒成渣。
不过她殡仪馆如果能让人心情愉悦,嗯那真得请高人了。
秦昭跟着宫瑶七扭八歪地走,看着宫瑶没走向最显眼的主体建筑,而是径直绕过一片水景,穿过一道掩映在竹影后的月亮门,走向后方一看就很私密的地方。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变成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回廊蜿蜒的中式庭院。
秦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布局,这移步换景的节奏,太讲究了,讲究得根本不像一个公共机构,更像极度注重隐私和享受的私人宅邸。她忍不住快走两步,凑到宫瑶身边,压低声音:“瑶崽,你老实告诉我,你真是第一次来?我怎么感觉比我去你家还熟?”
宫瑶的脚步未停,眼神掠过脚下打磨光滑的青石板,抚过廊柱上精致的木雕纹样,停留在不远处姿态嶙峋的古松上:“说是,也不是。”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秦昭:“因为在我记忆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的布局,甚至回廊转折的角度,都和我新婚时的府邸一模一样。”
得。
秦昭瞬间哑火,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在宫瑶家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痛心疾首地骂某个素未谋面的太监是凤凰男来着。
她沉默几秒,由衷地拍拍宫瑶的肩膀,忏悔:“我错了,瑶崽。我再也不说他是凤凰男了,你能不能让他把结婚堵门的红包给我补上?”
宫瑶笑着踹她一脚,接着带她往里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苔藓和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清冽气息,偶尔有清脆的鸟鸣从竹林深处传来,格外幽静。她们穿过一道雕花廊庑,走到一处被矮墙和翠竹半围合起来的小庭院入口。庭院门口种着两株西府海棠,时值花期已过,绿叶葱茏。
宫瑶在这里,突然停下来。
秦昭也跟着刹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不需要任何言语。宫瑶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秦昭一眼。眼神里,没有之前的迷茫和调侃。
秦昭立刻懂了。
好朋友之间,并非所有时刻都需要并肩站立,并非所有秘密都需要共享。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刻,跨越百年的光阴,模糊生死的界限,掺杂着只有当事人才懂的痛与爱、怨与念的重逢。
她不需要亲眼见证他们如何相认,如何诉说别情。她只需要站在这里,让宫瑶知道,无论门后是什么,无论这段离奇的经历将走向何方,回头时,秦昭永远都在。
于是,秦昭极其自然地挥了挥手,顺势往旁边廊檐下的美人靠上一坐,掏出手机,故作轻松地划拉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的几分不正经:“行了,就这儿吧,风景独好。我再深入研究研究他们家的收费标准和股东背景,看看以后能不能凭咱这关系搞个内部团购价。你去你的,搞你的相爱穿梭千年,我就在这儿等你。”
宫瑶看着她,轻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独自一人,踏入绿意盎然的庭院。
这搁谁谁不紧张。
草。
庭院不大,极为精致,一条白石小径蜿蜒通向尽头的一扇仿古式木门,门是虚掩着的。小径两旁是精心打理过的苔藓和几块卧石,墙角植着一丛细竹,风过处,沙沙作响。
而在门廊之下,一道身影已然静立等候。
他穿着白大褂,里面是很正常的衬衣西裤,没有系领带,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肌肤和清晰的锁骨。比起官网上专业的标准照,眼前的他没了商业精英的疏离感,更多的是居家的闲适,然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与压迫,并未因此减少分毫。
依旧是那张……昳丽得妖冶的面容。
与宫瑶记忆中,某人的轮廓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连同一路走来的迟疑与坚定,都细细密密地笼罩其中。
宫瑶的心跳,在踏上这条白石小径的第一步起,就开始失控。每靠近一步,心脏就像被人用力攥紧一分,呼吸也变得困难。庭院里的花香草香,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混合着从某人身上隐约传来的冷冽香气,充斥她的鼻腔。
不可胜言的许多在心头翻滚冲撞。她想质问,想哭诉,想确认,想把这分离的不知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委屈困惑,都尽数倾倒出来。
史书上,没有只言片语。网络上,没有任何痕迹。她生活了许久许久的朝代,她接触过的人,经历过的惊心动魄与琐碎日常,只像她异常逼真逻辑自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