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闻声抬头,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就要过来帮忙整理。
宫瑶却摆了摆手,目光已扫过堂内众人,“你,你,还有你,过来,按照盐铁、度支、仓部,还有年份类别,给我整理清楚。”
被点名的几人俱是一愣,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
最先被点到的黑脸文书忍不住开口:“大人,这非我等分内……”
“现在,”宫瑶打断他,“这就是你们的分内事。”
她拂了拂官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向自己的桌案,语气淡然:“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记性好。”
她在她宽大的椅中坐下,拿起最近新做的蘸水笔,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抬起眼,看着依旧僵在原地的三人,眉梢微挑:“还愣着做什么?”
几人被她看得脊背发凉,互相交换了一个晦涩的眼神,终没敢再辩驳,只得窝窝囊囊地挪步过来,开始动手整理卷宗。
云珠在一旁瞧着,险些笑出声来,连忙低下头去。她认得这几人,都是奶奶初来户部坐堂办公时,面上恭敬,实际暗中使过绊子的。如今见他们这般吃瘪,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嘿嘿,跟着奶奶做事,实在是太爽了。
宫瑶不再理会他们,铺开一张空白的奏折专用笺纸,镇纸压平。蘸水笔尖在砚台里饱饱地汲取了墨汁,随即落下。
先写陛下,这下面的人太过分啦!您可知,您交办的差事,她做的如何困难。要调阅户部档案,遭遇的是流程如何繁复,各司职责如何交叉推诿,层层关卡是如何刁难。
笔锋随即一转,再写坚韧与忠诚。但是陛下,臣岂是畏难之人?臣蒙陛下信重,委以核查盐务之重任,必当竭尽全力,以报天恩。比如第一阶段,务于年前厘清盐铁司近三年之总账,摸清底数;第二阶段,年后即着手核对盐引发放与税银入库之巨额差额,追查流向;第三阶段,则需请旨,核查相关经办官员之私产,以辨忠奸。
哦对,“盐务盘根错节,利益交织,非臣一介女流可独力完成。伏请陛下赐臣一二干员,或可从户部、都察院中,遴选刚正不同、精通算学之吏,协理文书核对之事。”她这是在主动要求引入监督,以示绝无结党营私之心,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崔玦,我永远依赖您,请您放心。
她写完,自己拿起来欣赏一番,这封奏本,语气恭谨,逻辑清晰,既表了忠心,也告了状,还要了人,不错不错,当姐那些年申论白学的。
写完给正德帝的奏本,她另取过一张寻常信笺,开始记录另一本账:今日打点架阁库郑大使,纹银二百两。
自掏腰包万万不可取,必须得让陛下心里有数呀,她在旁边用极小却清晰的字体备注了一句:“郑大使言,王主事因其姨母寿辰告假,库房钥匙需疏通,故需打点。”
啧,留待正德帝自己品评。
接着,她开始写第二封密信。这信的措辞,与方才奏折的正式恭谨截然不同,“太后娘娘懿鉴:臣瑶谨禀。一别数日,思念殊深,宫中一切安好?”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被恶心到没有。
紧接着语气变得委屈而无奈,为了保全娘娘和李侍郎不被直接冲击,臣反复思考,不得不采取丢车保帅的办法,先抛出几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来平息陛下的怒火,为我们争取时间。如果一味硬扛着,恐怕陛下在盛怒之下,会不走常规程序,直接让北镇抚司或者东厂去查李府,那到时候就全完了,后悔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