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干瘦老汉,骑在个半大小子的肩头上。
小子脸憋得通红,两条细腿直打晃,冲上头喊:“老汉儿,轮到我看了。”
老汉却只顾抻着脖子往庄子里瞅,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你着急啥啊,我还啥也没看到呢,再撑一会儿。”
几个老婆娘挤作一团,交头接耳。
一个梗着脖子看:“瞧这阵仗,我们老家的县太爷也不知道有这气派没!”
另一个咂嘴,推推她:“那你知道这是哪家不?怎么没听过这里还有个庄子。”
梗着脖子的人似乎嫌她碍事,嫌弃地拍掉她的手:“你不知我就能知了?”
第三个怀里抱着个吮手指的娃,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吹吹打打的队伍,这些老爷们嫁娶向来大方,她能不能沾些光,讨几块糖来,冲了水给娃儿喝?
孩子们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有个七八岁的男娃,赤着脚,裤腿短了一截,露出黑瘦的脚踝。
风吹过,扬起一阵尘土,也送来了庄内隐约的酒肉香气。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大门开了一条缝,福临探出头,指挥两个小太监搬出两桶炮仗。
炸得震天响,红纸屑纷飞如雨,硝烟味儿混在冷冽的空气里,有点呛人,却又奇异地带来一丝稀罕的热闹气。
鞭炮声歇,周遭瞬间陷入一种更深的寂静,只有那硝烟还在丝丝缕缕地飘。
围在庄子外的人们,男女老少,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望过来,长年饥馑熬炼出的浑浊与麻木,映着方才鞭炮短暂的红光。
福临深吸一口气,照着奶奶方才仔细教的话,运足了气,不再装模作样学老太监,只余声音清亮,朝外头大喊: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爱祥瑞融融,尔昌尔炽。今适司礼监掌印崔公玦文定之喜,特布惠泽,与民同欣。凡上前揖贺致礼者,皆可另赐饴糖五方,瑞卵一枚。”
文绉绉的词儿像石子投进一潭死水,没激起半点涟漪。
人群更静了,人们脸上是纯粹的茫然,互相看着,眼神里全是困惑不解。
老汉张着嘴,露出稀疏的黄牙,呆滞地挠了挠乱糟糟打绺儿的头发。
抱着孩子的婆娘下意识地把孩子搂紧了些,警惕地四下张望,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
司礼监掌印?谁?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只听见了糖和鸡蛋,前面那一大段又是什么意思?不敢动,生怕会错了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扯着嗓子用最直白的话高声翻译:“贵人家有喜事!要散福!说吉祥话就有糖有鸡蛋!”
话像一把火丢进了干草堆,瞬间点燃了人群。
“糖?鸡蛋?”
“说好话就行?”
“真的吗?天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