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地牢的血气、陆淮维临死前的诅咒、正德帝那双算计的眼睛……种种画面却在脑中纷至沓来,挥之不去。这是他多年的痼疾,每每经历杀戮或博弈,心神便如绷紧的弓弦,难以松弛。
他习惯于在黑暗中独自咀嚼这些,直至精力耗尽方能昏沉睡去。
然而今夜,却有些不同。
那细微的呼吸声,奇异地穿透了他脑海中的喧嚣。
还有那缕极淡的、来自她发间的梅香混合体香的气息,慢慢冲淡了他鼻尖萦绕不去的血腥味。
梅香还是他日常所用的。
他伸手,微凉的手指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忘记,那晚怎鬼使神差地将她抱上了床。
也许,是初尝人事。
他一个去了势的人,用初尝人事也许不大妥当。
但在她的蓄意之下,他总算明白,孙长福为何痴迷于折磨男女。
万千欲望没有出口,而面前的人,屈服,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模糊之际,身旁的人动了,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手臂甚至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腰。
杀意瞬间顶至喉头!几乎要下意识地拧断那截胆敢触碰他的脖颈!
可是,那怀抱异常温暖,那呼吸声就在耳畔,奇异地抚平了他脑中那些尖叫的影像。
他发现自己紧绷的脊背,竟在那份沉甸甸的、无意识的依赖中,一点点松懈下来。
杀意褪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算了。
他最终没有动,只是重新闭上了眼。
崔玦醒来时,天色尚暗。
窗外风雪未停,檐角悬着长长的冰凌,偶尔有碎雪被风卷下,拍在窗棂上发出轻脆的声响。殿中地龙温暖,衬得榻上的人睡得更沉。
宫瑶蜷在锦被绣褥之中,呼吸绵长。她似是察觉到床边动静,迷迷糊糊伸出手在枕侧摸索了几下,骤然睁眼,直到看清崔玦正站在床前整理衣袍,这才又阖上眼,重新沉入梦中。
崔玦静默一瞬,日常利落的动作也难得微微一顿。
今早是福临跟着伺候,看见崔玦的动作,十分有眼色地动作跟着慢了一下。
他和福安不同,他没有福安那么伶俐,想的那么多,他只是欣慰,感动,满足。
老祖宗床榻上终于有人了,同是大太监,孙长福那个老东西都能一天换一个,他们光风霁月的老祖宗怎么就不行了呢,别说栖霞苑养着的那几个女人,就是每年从大臣里召几个女儿暖床来都是应该的。
他不关心他们是否忠诚,是否真的关心中意老祖宗,无论真心与否,谁又敢对老祖宗有二意呢?
这深宫之中,难道有什么真爱?他们这些去了势之人,难道还真等着父母之言媒妁之名?
只要面上恭顺,实实在在地伺候着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