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时见松香怔怔望着地锦,地锦怔怔望着地面,似乎也只有自己是清醒的了,便问道:“敢问这城镇叫什么?在何处?”
“离此地不远,名叫郑城。”
郑城……
素时默然片刻,又确认了一次:“可是多年前郑家的老祖宗逃难至此,开垦土地,修养繁衍,因此才叫郑城?”
妇人拍手道:“好个聪慧的姑娘。”
素时无声一笑。第二个故事,已在面前慢慢展开画卷。只是这一次,不知是否又会像秦凰与辛那样满目疮痍。
说着话的工夫,几人已经进了客栈。老板老秦是个憨厚的中年汉子,很快给安排了两间房间。素时又同他约定了第二日一早准备些猪肝、枸杞叶等食材。众人随后便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日,素时醒得很早。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似在轻声细语地唤人多睡一会儿。同房的松香还在梦乡里,微微打着鼾。素时轻手轻脚下了床,换好衣衫,开门走出去。
素时绕过回廊,一路走到灶间外。廊下微风小雨,轻拂过衣摆发梢,当真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她驻足片刻,便转身进了灶间,老秦预备的食材已经整齐码好。
素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撩起袖子,便开始清洗猪肝。
她很喜欢这种忙碌起来的感觉。昔日炒茶也好,张罗铺子也好,总让她觉得生活充实而富足。看日头东升西落,人流穿梭,没有目的,没有念想,平凡,却很知足。
而现在,她有了念想。
素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她一边细细切着猪肝,一边闭上了眼睛。温煦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包裹住她的身躯,仿佛是景止的双手;雨丝落在她的眉间、额头,仿佛是景止的亲吻。
原来爱着一个人,他便从来不会离开……猪肝切好调味,放入水中与枸杞叶共煮。另一个锅里炖上白粥。咕嘟咕嘟的沸声温暖地混杂在微寒的雨声里,异地他乡,也有一种名为家的温暖。素时净了净手,找个小板凳坐下,一只手支腮准备闭目小憩片刻。
“喀喀……素时姑娘……”一声轻唤从门外传来。素时一怔,抬眸望去,却见地锦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站起身,向他点了点头:“早安。”
“嗯,早安。”地锦眼巴巴地望了大锅一眼。素时微笑道:“枸杞叶猪肝汤,给松香煮的。”
地锦低下了头,轻声道:“多谢你。”
不知是不是跟松香待久了,素时竟也起了一丝促狭的念头,向地锦笑道:“怎么,是代松香谢我吗?以什么身份呢?”
地锦的头垂得更低了,喃喃道:“我是她……师兄……”
素时看着他,心中一软,顿时不忍心再戏弄,温声道:“白粥再煮一会儿就好,你可以在附近随意走走。”
地锦“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开,嗫嚅一会儿后轻声道:“素时姑娘,昨日那只灯笼,我可否再看一眼?”
虽然心中不解,但素时还是回房取了狐狸灯笼来。床榻上的松香迷迷糊糊中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地锦十分慎重地接过灯笼,仔细看了许久,才对素时道:“素时姑娘,这灯笼上……有一魂一魄。”
一魂一魄?!素时身子一颤,声音有些发抖:“何人的一魂一魄?”
地锦十分讶异地看着素时:“这我不知……你不怕吗?”
贴身带着的东西上附着一魂一魄,她竟先问是何人的。一个凡人,难道不觉得诡异恐怖吗?
“怕?”素时一笑,声音里带着涩意,“怎么会怕?我求之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拿过灯笼放在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景止,是你吧……虽然离去,却留下了一魂一魄在我身边……“魂魄分离,原主会如何?”素时忽然问道。地锦沉思片刻,回答:“若是原主法力深厚,不会有大碍,只是灵肉分离,总是极痛的。”
极痛吗?一滴泪水落在灯笼之上,洇开一片。地锦愕然望着素时——这一路虽然算是安稳,但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终究是不易。他见过她许多表情,唯独没有流泪——她就像师父在壁画上画的那样,有一双无比坚毅的眼睛。
那双眼睛背后,是一颗坚若磐石的心。
地锦心中一软,从怀中取出块帕子,低着头递到了素时面前。素时伸手接过,轻声道了谢。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轻响,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背影飞快消失在墙角。
“是松香吗?”素时向门外走了一步。地锦却轻声道:“别去。”
素时转头望向他,满脸的不解。地锦却没有解释,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追。”
汤与粥出锅,热气腾腾,被盛进了瓷碗里。素时和地锦端着瓷碗踏进了客栈的大堂,鱼丸和松香已经坐在了那里。鱼丸手里抓着筷子,一脸的迫不及待;松香却是微低着头,似乎在发愣。
素时没说什么,把粥和小菜放到桌上,将单独煮的一碗枸杞叶猪肝汤放到松香面前。她抬起头来,很真诚地道了一声谢。素时笑了笑,用过饭后便跟老秦买了些枸杞叶,又问明了去郑城最近的一条路,便动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