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愚仔细地回忆起凶手那张掩藏在口罩和帽子下的脸。如果他摘了口罩和帽子,怕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认不出来。他记得他粗重的呼吸声,但身边有很多人也这样喘气。他记得他的眼神,但对方如果有所收敛,他也无从辨认。不过,警察的话听在刘明愚耳朵里,好像有几分嫌麻烦找都不想找的意思。接着,警察转换了话题,又开始追问起他和妻子的关系来。
医生看不下去了,借口说要进行治疗,送走了林警官。给刘明愚量过体温,医生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您拿到那个包了吧?”
“什么包?”
见刘明愚反问,医生“啧”了一声:“我和财务科说过了,要把包还给您啊。”
看着医生的表情,刘明愚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个包了。
“啊,您说那个包啊。”
“对,送来的时候,您怀里还紧紧抱着它呢。那个包一直由财务科保管,这就给您拿过来。”
那个满是秘密的包一小时后送到了病房。它曾经出现在凶手所乘车辆的后座地板上,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面公文包,除了背带断了之外,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估计是他在昏迷中都抱着不撒手,让医院误会这是他的包了。拿在手里有些分量,包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拉开拉锁一看,里面是一本旧书。刘明愚爱好收藏古旧书,立刻就认出来了。
“《失落的珍珠》。”
这是一本诗歌选集,由生于平安北道的诗人兼翻译家、评论家金亿[8]于1924年在英国诗人亚瑟·西蒙斯[9]的诗作中选取了约60篇后整理结集而成。此书由平文馆出版,卷首还介绍了金素月[10]的诗作《金色草地》和《金[8]金亿(1895—?),原名金熙权,笔名岸曙、石泉等。诗人、翻译家,活跃于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朝鲜文坛,战后其日据时期经历被韩国定为“亲日反民族行为”,卒年不详。
[9]亚瑟·西蒙斯(ArthurSymons,1865—1945),英国诗人、文学评论家。
[10]金素月(1902—1934),原名金廷湜,著名诗人,其作品对今天的韩国朝鲜文学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达莱花》。刘明愚曾在旧物交易网站kobay上看到过这本书,但那时他还是个囊中羞涩的留学生,被想都不敢想的高价直接劝退了。
“凶手是要从我手里抢回它……”
那人本想扑过来杀死他,可一见他把这个包挡在身前,就乱了阵脚,应该是怕伤到包里的这本旧书。想通这一点,刘明愚有了结论—
“这是个和我一样爱书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杀高正旭,但他想起来,的确听说过车里的那位被害人在仁寺洞倒卖古旧书和古玩。很明显,凶手是想抢这本书。警方都找不到的线索,他却找到了,这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仔细检查,会发现指纹吗?”
可是,他,还有医院财务科的人,都摸过这本书,显然已经覆盖了凶手的指纹,更何况作案时凶手一直戴着手套。林警官那张看起来对逮捕真凶兴趣缺缺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不如我自己靠这本书去抓凶手,这样还比较快。”
尽管无法确定凶手的面容或指纹,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是一个爱惜旧书的人。把收藏旧书当成爱好并不容易,想要放弃这个爱好却更难。就拿刘明愚自己来说,他还是个清贫留学生的时候,有了闲钱就会去参加拍卖,尽己所能地买书。他很难接受这个极度残忍的杀人狂竟和自己有着共同的爱好。刘明愚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翻到一半却停住了。书页间夹着什么,像是蛾子。爱好藏书的人最不喜欢书里有脏东西了。这不像是无意间弄进去的,他无法理解有人会故意把书弄脏。
“所以他才会成为凶手?”
刘明愚有些茫然,陷入了沉思,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来人是个生面孔,不是随林警官进进出出查案的刑警或普通警察。刘明愚清楚地知道,现在除了亲人和警察之外,没人可以来见他,于是问道:“您是哪位?”
这陌生访客身材敦实,头发蓬乱,凑到他身边低声说:“您就是刘明愚先生吧?我是《京民日报》的记者孙奇秀。”
“记者,记者是怎么进来的?”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后门’嘛。”
这人笑嘻嘻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病床边。床头就有呼叫铃,可以一键呼叫护士站,刘明愚悄悄伸出了手。
孙奇秀说道:“我就是想来做个采访。”
“什么采访?”
“我听说,这么离谱的杀人大案,警方竟完全没有头绪。”
“他们一丁点儿线索也没找到?”
听刘明愚反问,孙奇秀点了点头:“和您实话实说吧,我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想不想去找线索。警方的现场调查并不可信,证据收集做得也不靠谱。”
记者语带讥讽,刘明愚听了心中升起一团恐惧,他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也许杀害妻女的凶手会就此消失,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了。他摇头喃喃着:“不可以,不可以。”
孙奇秀又对他说:“警方的调查又能怎么样?据我所知,他们还把刘博士您列为嫌疑人之一呢。”
“你说什么!现场有两个目击证人,我身上不是还有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