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愚倒在地上,那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再度举起了扳手。刘明愚盯着他极度冰冷的眼睛,低语道:“你真是个疯子。”
“好像……你也是?”
那人低低地笑着回答他。扳手眼看就要砸下来了,瘫倒的刘明愚突然发难。他手里紧握着那个钥匙形金属挂饰,直刺向对方的左脚脚踝。
出其不意的一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人扔下扳手,腾地跳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刀,对着刘明愚比画着。
“怎么都来给我添堵,真是的……”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刘明愚将那个包紧紧抵在身前。对方正想避开包接近他,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车声,不由得回头去看。不知何时,隧道口出现了一辆亮着前照灯的蓝色货车。见有人来了,那人连忙转身奔向刘明愚的车。他发动车子,朝着躺在地上的刘明愚直冲过来,要从他身上碾过去。
“不!”
刘明愚挣扎着想要躲到车后,却只来得及避开上半身,双腿还无力地拖在地上。车轮轧在腿上,碾过的瞬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骨头和血肉是如何爆裂开来的。
“啊啊啊—”
刘明愚惨叫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翻滚了几圈,始终死死抱着那个带子断了的包。汽车碾过他的双腿,径直撞上那辆引擎冒着黑烟的车。伴随着一声巨响,后者被弹开,车身剧烈晃动,差点翻了过去。刘明愚躺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人开着自己的车,消失在了黑漆漆的隧道另一头。直到黑暗吞噬了尾灯的最后一点红光,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感觉到疼痛。被车碾碎的双腿仿佛被嵌在了路面里,一动都不能动。卡车上的人这才姗姗而来。
两个男人跑下来,其中一个把手机放在耳边,四顾观察着周边情况,另一个头上戴着“新农村”字样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边。
“先生,你还好吗?”
来人吓得不轻,刘明愚拼尽了力气问他:“我老婆孩子呢?她们在那辆车里!”
“那辆车?”
见对方没听懂,刘明愚指向刚才自家车的位置。
“那辆撞了我又跑了的车,我老婆孩子在那辆车里。”
“我……我不清楚……好像有什么被扔在了路边,我还以为是被车撞了……”
刘明愚猛然明白过来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泪水夺眶而出。
“都怪我!都怪我!”
想到要是听了妻子和女儿的话,没有一意孤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刘明愚的精神崩溃了。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泣不成声。来人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直跺脚。打电话的那个人,正在描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你问在哪儿?往天安方向去的国道啊。国道,最近刚通车的,我就想走一次试试,没承想摊上这事儿,唉。”
刘明愚不停地喊着一定要抓住杀人凶手。开货车的两个人一边艰难地拖着他走,一边说:“这车要爆炸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很快,车子陷入了烈焰的包围,隧道里充满了浓烟。
两人拖着呜咽的刘明愚,终于逃出了隧道。
刘明愚的梦通常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他静静睁开双眼,无言地望向亮着灯的天花板。从那天起,他极其畏惧黑暗,睡觉的时候也必须开着灯。负罪感和恐惧感让他在没有光亮的地方甚至无法呼吸。他太痛苦了。他无声地从**起来,把身体挪到了放在床边的室内专用轮椅上。从梦中惊醒后,他习惯去冲个澡。为了方便轮椅通过,室内都改成了无障碍设计。出了卧室,他摇着轮椅走向浴室。进了浴室之后,刘明愚又换坐到一辆铝合金制的浴室专用轮椅上。他来到花洒下,控制键很低,在他的手刚好够得着的位置。他按下按钮,水流从固定在天花板上的花洒里倾泻而下。他迎着水流的冲刷,竭尽全力想忘掉那段痛苦的记忆。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到达现场。看到车来了,刘明愚抱着那个救了他的命的包,失去了意识。两天后,他才在附近的医院里苏醒过来,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家人。
“我老婆和琉璃呢?”
医生身穿白大褂,架着一副厚厚的玳瑁框眼镜,并没有回答,转而看向站在旁边的那位穿皮夹克的刑警。警察耳朵上别着根圆珠笔,他翻开记事本,自我介绍说他叫林志雄,然后公事公办地回答了刘明愚的问题。
“我们在现场隧道护栏附近发现了她们,两人皆因钝器击打致死。”
听到这句话,刘明愚瞬时泪如雨下。她们不停地按喇叭,才让他有了生的机会,妻子和女儿却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正是因为他固执己见,才走了那条路。眼下这一切与杀了他又有何异?刘明愚正自椎心泣血,警察问道:“你还记得犯罪嫌疑人的衣着和外貌特征吗?”
刘明愚紧抓着被角蜷缩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个恐怖的瞬间。警察看着刘明愚,眼神意味深长。见他还想问下去,医生赶紧说:“病人的情绪还不稳定,您明天再来调查吧。”
警察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是遵从医生的意见点了点头。他合上记事本,把刚才拿下来的圆珠笔别回耳后,说道:“那我明天再来,好好休息。”之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病房。
医生展平被子,给刘明愚盖好。
“有件事……想告诉您。”
“什么事?”
医生这次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他的下半身。刘明愚这才意识到,他昏迷之前一直剧痛的双腿,现在没有任何知觉—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