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代表今后夫妻和顺。”宁浣亭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隐去,他突地站起来沉声道,“沛芙。”
“是!”还在感叹的沛芙闻声,吓得立即从**一跃而起,差点没被长长的裙摆绊上一跤。嫁衣纹饰繁复又沉重,令她无法做到单膝跪地,只能诚惶诚恐地向宁浣亭微蹲着身子:“属下在。”
少主果然是认出自己来了!他会不会责怪自己自作主张冒充新娘的行为?
虽然宁浣亭平日里一向温和宽厚,但沛芙现在处于他紧盯的视线下,只觉得有些心虚害怕起来。怪不得少主要让喜娘把外头守着的下人全带走,原来是为了方便训斥她呀!
“沛芙。”看了诚惶诚恐的沛芙一会儿,宁浣亭才开口,又是那种很温柔很温柔让沛芙听了越发有些害怕的语气,“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为何今日身为新娘的玉雪郡主本尊分明不知所踪,花轿却还是送来了一位新娘?而这位新娘,竟是我那放了半月假期,却一声不吭连去向都没交代就自己跑开的贴身暗卫?”
宁浣亭细长的眼眯起时,竟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沛芙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低头用双眼扫着地面,只希望地面赶紧裂个洞来收了她去。
咦……脑袋怎么有点晕晕的?她扶了下额头。
仔细想想,她这么做算是犯了大错吗?她明明是为了少主和郡主的婚事着想啊!
这么想着,她有些不服气了,抬头道:“少主,今日玉雪郡主失了踪,眼看着婚礼上又没了新娘,属下也是怕万一少主的第十五次婚事又失败,少主不但会伤心,还会因此名声再度受损。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假冒郡主上花轿的。”
“哦?我会伤心?”宁浣亭细长的眼角**了下,重复了一遍。
伤心……确实,少主没娶到那位性别为男的郡主,还真是很难谈得上伤心二字。
沛芙尴尬地咳了下,点点头又道:“少主你瞧,今日要不是属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婚礼能这么顺利地一直进行到送入洞房之后,还能将一整套流程都走完吗?属下可记得,少主前十四次婚礼中最平顺的第一场婚礼,都只进行到少主刚挑开那位御史中丞家杨小姐的红盖头,杨小姐便在少主俊美无俦的容颜和高华的气度中自惭形秽,进而跪地哭诉出自己的隐疾……那场面,简直见过的人都此生难忘。”
那时候沛芙才刚从暗卫传习所出来,年纪还有点小,被安排为宁国公府世子的贴身暗卫也没几天,初来乍到便亲眼见识到了这个几乎令全天下轰动一时的场面。虽然不是很明白那哭得一脸泪水连妆容都花了的新娘子到底在哭诉些什么,她却觉得那个站在一旁神仙般的少主,被那个女人抱住了腿嚎啕大半晌儿,眼泪鼻涕抹得衣衫上到处是,居然还能淡定地保持沉默直到绝情出手解救,其养气功夫委实厉害得叫人不得不升起崇拜之情。
沛芙回忆了一遍,觉得脑袋有点晕便将身子靠在床栏杆旁,右手轻抛着手里的锦绣荷包,摇摇头又道:“现在看来成亲的过程实在太过繁琐,幸好属下作为暗卫,基本一辈子是没有成亲机会的,要不然再来这么一次,非折腾死我不可。少主啊,等找回郡主,要不干脆你们俩就好好一块儿过日子得了。”
她软软地顺着床栏杆倒在**,晃晃脑袋试图理清思路:“又要防刺杀又要防下药……还得经历这么一整套成亲流程,多累人。少主不如就从了郡主,也省得再这么折腾一次了。”那撒了满床意喻早生贵子的花生红枣桂圆等物真是可恶,她躺下时不防被硌疼了腰背,不由郁闷地重新坐起。
“哦?从了郡主?”宁浣亭的额角隐现青筋,却没说什么。
他只是俯下身,看着因酒醉微醺而不时晃着脑袋的沛芙,伸手抚向她若染上胭脂般酡红的小脸,最后固定住她小巧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这次……是你的真容?”
“如假包换!那张人皮面具有处坏了,我怕让人看出破绽来。”虽然头有些晕,但被仙人般的少主这般凝视,沛芙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醉醺醺地答完话后,开始扭动着试图转开脸去。
宁浣亭也没有勉强她,便随了她扭开脸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沛芙,这张脸你也给郡主看到过?”
沛芙歪着脑袋望望他,有些疑惑道:“你们真奇怪,郡主这么问过我,你也这么问……果然暗卫的脸不能随便让人看么……”她说到这里已经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摇晃了一下脑袋靠在床头,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玩着手中荷包。
宁浣亭面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想到什么,忽地轻叹一声换回之前的话题:“你希望我今后与郡主好好一块儿过日子?”
问完,他也不等沛芙回答,又摇了摇头,语声却越发温柔:“可是,怎么办,如今同本世子拜堂同饮合卺酒的是你呢,沛芙。”
他将沛芙手中抛着玩的荷包接过,表情仿佛十分郑重地重新塞回她手中:“瞧,这荷包里是我们俩发缕所编成的合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合髻意味着——我与你从此便是结发夫妻了,这么重要的表记还不赶紧收好?”
原本还因为饮了酒而有点晕乎乎的沛芙,生生被他这段话给吓醒了,只觉得手中荷包就跟烫手山芋似的。她惊吓地忙将荷包又朝宁浣亭推过去:“少少少……少主,今天属下真的……真的只是暂时代替郡主来上个花轿的……属下对少主……对少主是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她说着,见宁浣亭根本不接自己推过去的荷包,再想想推回去也不合适,便将目光投向屋内燃着的龙凤花烛,考虑将荷包中的合髻给烧了,来个毁尸灭迹。
“你敢!”宁浣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企图,原本因她有趣的反应而带了丝笑意的眼神又沉了下去,冷冷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毁损!”
瞧,少主只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根本没提一句别的,果然少主若非这场阴差阳错,其实也是不想跟她一个地位低下的小暗卫做什么结发夫妻的。
沛芙掩去心底骤然升起的一点小失落,忙忙地向宁浣亭屈身道:“少主说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理应妥善保管才是,是属下欠考虑了。属下这就将荷包中的合髻一一分开,将少主的发缕完完整整地还给少主!”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有多诚心诚意,她还指天胡乱加了句誓言道:“属下对少主忠诚之心日月可鉴,如有不实便天打……”
“够了。”宁浣亭喝止了她的胡乱发誓,不知是不是烛光太过黯淡的关系,宁浣亭的脸色有点黑了。
他盯着沛芙,细长的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正要说什么,外间突然传来一声笑:“宁世子,你的婚事看来果真是不容易,竟连个小暗卫都宁可发毒誓,都不要跟你做结发夫妻,还要将你的发缕一根根从合髻中挑出来还你,哈哈哈……不行,实在笑死人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么!”
听那声音婉转妩媚,虽好听却难辨雌雄,笑声更是熟悉而令人讨厌。而一旁宁浣亭的脸色则在这笑声中越发黑了。
沛芙一时忘记了自己正要打开荷包挑发丝的动作,猛地站起身惊喜地喊道:“郡主!”
随着她的喊声,一阵衣袂声响起后窗内便多了一人,高挑的身子仍是着一身粗布衣衫,却眉目粲然、色若春花,生生让那身粗布衣衫也跟着美了几分。来者赫然是今日婚礼上原本的主角之一,失踪的玉雪郡主虞立薰。
“郡主,你今日去了哪儿?为什么大家都找不着你。”沛芙急急问道。看到他出现,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一阵喜悦,随之而来的,则是觉得有许多疑问急需解开,比如为何他暂住的屋子会着火?绝情又去了哪儿?
正笑着的虞立薰只是挑挑眉,懒懒地倚在窗框上,没有直接回答沛芙的问题,而是望向屋内的宁浣亭:“世子爷应该也好奇着吧?今日本郡主新娘没做成,却差点做了鬼,倒是因此转移了某些人的视线,便宜宁世子你没有任何阻碍地顺利拜堂,同别人入了洞房,说起来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说到“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时,他的语气便好像宁世子真的另觅新欢了一般,透着股子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