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们又对你动手了?绝情呢?”宁浣亭负手打量虞立薰,随后道,“你受伤了?”虽然是问句,却极肯定。
沛芙闻言朝虞立薰细瞧。虽是夜间光线暗淡,但确实能看出他此时的状态与往常不同。他此时虽然状似慵懒地倚着,却几乎将全身的分量都靠在了门扉上,仿佛根本没有余力站稳般。
“无妨,不过是方才与人交手时,吃了点暗亏罢了。”虞立薰轻笑两声。但他往日里笑起来的时候,往往声音妩媚中带着抹掩不去的清亮和嚣张,今日他的笑声却似有些喑哑,面色也颇为苍白。他果然是受伤了,并且伤势应该不轻。
“如果你是想知道绝情的下落,那么有话最好稍后再说。现在还是尽快点齐宁国公府的护卫……前往京郊妙月观……”虞立薰说到这里微喘了口气,才继续道,“若迟了,恐怕你今后身边就只能有这么个傻暗卫护着了。”
这是什么话!虽然听到这话的意思情况有些严重,被称作“傻护卫”的沛芙还是忍不住偷偷对虞立薰瞪了眼。
“京郊妙月观……怎么会?”宁浣亭似乎一下子想到什么,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手腕上的那串金丝楠木珠子。
为什么要点齐护卫去京郊妙月观?难道绝情在那里?沛芙正思索,突然听到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你们不用去了,我过来了。”
这时的宁国公府里,大约也就只有宁浣亭所在的院子里因遣退了下人,而显得有些空寂,前院仍不时传来喧嚣的人声,应当是喜宴尚未结束。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在这空寂的院落中显得格外阴森。
“谁!”沛芙打开门冲去院中喝问,刚问出口她已想起了这声音是谁。
这般阴森尖利的声音,除了那个曾一度暗算过她的暗卫绝冥之外,还能有谁?但绝冥是长公主的暗卫,出现在这里,还说那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说起来长公主正是在妙月观中出家修行的……
下一刻,沛芙不禁为心中骤然升起的那个猜测而惊悚,竟一时呆住了。
“之前数次引你出来,却不曾想竟失手着了你的道后,又被你缩了回去。怎么,不继续做缩头乌龟?竟敢直接跑宁国公府来了?”虞立薰也走出门来,望向院子一角的阴暗处,显然已经辨别出声音的来处。听这话,显然他身上的伤便是拜这绝冥所赐。
“虽然之前你是我主子要杀的对象,但此次我的目标可不是你这假郡主。”用那尖利难听的声音笑了两声后,绝冥慢慢从那阴暗处走出来。
这是沛芙第一回见到暗卫绝冥的模样……好吧,还是一身黑,暗卫的衣着太没特色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好。总之,出现在眼前的绝冥一身黑衣裹着粗壮的身躯,如果不是声音虽尖利难听却明显是女声,以及那波涛汹涌的胸部让人无法忽视,沛芙简直要怀疑此人其实是个男人。
为何这年头她不是碰上像女人的男人如虞立薰,就是碰上像男人的女人如眼前这位……
“看到没?”耳边忽然传来虞立薰嘲谑的语气,“这身材才是当暗卫的料,某些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还是少凑热闹的好。”
沛芙忍不住瞪他一眼,反唇相讥:“你不觉得这样的女人正适合配个阴柔美貌的男子,将来生出的孩子才能走上中庸之道?”中庸之道这词,还是以前少主念书时候她偶然听入耳的,想不到此时会用在这种地方,希望少主勿怪。
此言一出,“阴柔美貌”的虞立薰呵呵一笑,仿佛未听出她话中意思。倒是方才还一身戾气的绝冥越加显得眼神阴森。就算粗壮的女暗卫,毕竟也还是女人,是女人听到这种嘲弄自己长相的对话就不会没反应。
绝冥却没有立即发怒,而是“桀桀”怪笑了阵令这夜色平添一分可怖后,方用那刺耳难听的声音道:“今日没功夫与尔等逞这口舌之利,宁世子……”她用那脸上唯一露出的阴鸷双眼望向宁浣亭,“真想不到,你的新娘还真是多,引开一个,又来一个,咯咯咯……”
这绝冥笑起来真的很难听。沛芙掏了下耳朵,同时挡在宁浣亭身边戒备起来,一副舍身为主的忠义表情。原本在宁浣亭一侧,悄悄做好防御姿势的虞立薰见状眼一眯,又收起了捏着剑诀的手,懒懒地靠在门扉上。
而沛芙刚挡到宁浣亭身前,被那繁琐的裙摆一绊,才想起自己此时扮演的角色,正是绝冥口中宁浣亭的……另一个新娘?也许该防备的是她自己才对?
果然那边绝冥难听的声音又响起:“于是,这两位美人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新娘?”她的目光扫向沛芙,又扫向高挑的虞立薰,似想起什么来,“之前便得到消息说,宁世子为保护玉雪郡主,将自己贴身的女暗卫都调拨了过去——莫非从进京城开始,玉雪郡主便一直与女暗卫互换身份……真正的本尊其实是这位?”
她指向沛芙,细细打量,目露不屑:“难怪这个看着就功夫粗疏,那个却交手几百回合难分胜负……该死!想不到我们的人竟被转移了视线,还被那假货拖延时间令你们拜堂入了洞房!”
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合情合理,立时将带有杀意的目光射向沛芙,似乎在考虑先从哪儿下刀。
沛芙不禁抽了抽。这位绝冥看着阴森吓人,想不到想象力如此丰富,竟瞬间脑补出这么精彩的一段情节。虽然虞立薰确实是个假货,但他还真不是什么女、暗、卫啊!
一旁的虞立薰忽地嗤笑:“就她?除了那张脸还算差强人意之外,全身上下哪一个部位看起来像郡主?”他睥睨了一下抽搐中的沛芙,“她有本郡主的贵气?有本郡主的优雅?还是有本郡主的风姿?”
这话一出,不仅是沛芙,便是连宁浣亭都不禁移开眼去,不忍直视他。
那绝冥却听入了耳,竟似觉得十分有道理般点了点头:“那少不得,还是找你下刀吧……”
“且慢!你下结论也未免太早了。”沛芙忙打断了她的话,她指指正慵懒靠在门扉上的虞立薰,“瞧瞧他那像是随时都能倒地就睡的懒样,哪里看得出贵气、优雅……还什么风姿?你可曾见过懒成这样的郡主?只要是个人都会比他看起来精神健旺好么?怎么看,也就只有身负重伤又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暗卫,才会如他这般萎靡倒灶。”
“小暗卫,原来你这么看我的?太冤了!我今日是受了伤,靠着好省点力气,平日里也只是在养精蓄锐,并不是在犯懒……”虞立薰闻言有些委屈地辩解道。
沛芙闻言只是翻翻白眼,她早就想这么吐槽了,今日终于有了机会,真是痛快。她此刻已经有些明白,虞立薰是在故意转移绝冥的注意力到他身上,使自己免受绝冥的攻击,但身为暗卫的她就算功夫粗疏,怎能让自己负责保护的对象反过来护着自己?何况他还受了伤。
绝冥看看虞立薰,又看看沛芙,一时觉得前者说的在理,一时又觉得后者说的在理,不由举棋不定起来。她做暗卫多年向来只用听主子命令行事即可,本不是善于自主思考的,此时左思右想越想脑筋越混乱,突地怒道:“我还跟你们废话什么!既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哪个是郡主,那我就抓唯一能确定身份的人好了!”
她一言出口,便猛然暴起,一个闪电般蹿身至宁浣亭身前,一把将他揪起,喝道:“只要抓了你去,看你们还如何洞房!”
“喂!人家洞房关你什么事?”沛芙莫名其妙地看绝冥揪着自家少主便要掠出院子,忙几步向前追去。下一刻那锦绣的裙摆哗啦一声,便在她大幅度的动作下崩裂了,而沛芙也被绊得摔了一跤,等再爬起时绝冥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虞立薰也反应极快地喝了声便要飞身追出,却终究身负重伤,一口气没提起来便已落在院中倚树重重喘息了几口,抬眼发现沛芙五体投地摔在院里的狼狈模样,不由失笑出声。
沛芙恨恨地一捶地面:“果然我等暗卫,就不该穿这累赘的女装!”这下可好,居然连少主都被人劫走了。身为暗卫,她今晚实在是失职到家,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这么想就不对了,分明是你武功太差劲。若是功夫好,管他男装女装,穿什么根本不成问题。”虞立薰仿佛善意地开导,但眼中分明还有促狭的笑意,话语也分明是带着嘲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