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警察局的。你们那里有一个叫瓦拉斯的住房吗?”
“有的,今天早上我已经到警察局去登记过了。”那声音说。
“不是谈这个问题。我是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在你们店里,也许他在楼上房间里吧?”
“我叫人去看一看。”那声音勉强地回答。一分钟以后,对方略带幸灾乐祸的口吻说:“没有人!”
“好吧,我想找老板讲话。”
“我就是老板。”那声音说。
“啊,您就是!对一位侦缉员胡扯什么杜邦教授有一个所谓的儿子是您吗?”
“我什么都没有说过,”那声音反驳道。“我只讲过有时候有些青年人到店里来,各种年纪的都有——其中有些年轻得可以当杜邦的儿子……”
“您说过他有一个儿子吗?”
“我,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儿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杜邦先生不是我们的顾客,即使是我们的顾客,也轮不到我去阻止他跟这里的那班婊子养几个孩子——请原谅,先生,”声音忽然变得温和起来,极力想使自己的态度客气一点,“侦缉员问过,平时是不是有青年人到我店里来;我说有的。超过十六岁的青年来,法律是允许的。后来他对我暗示,这个杜邦也许有一个儿子。为了迎合他,我就顺着他的意思讲了几句,我说,很可能这个年轻人某一天曾来过这里喝酒……”
“行啦,警察局以后再传讯您。不过,以后说话要当心。还有,讲话态度要客气点。瓦拉斯先生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沉默半晌。对方已把电话挂掉。警察局局长最后听到那声音说:“他只讲过今天晚上还在这里过夜。”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带着威胁神色的微笑……
“谢谢。我以后再打电话给您。”
罗伦放下电话筒,搓搓双手。他很想立即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那个密探。他想象着当瓦拉斯在电话的另一端听见他宣布“杜邦没有死,杜邦在茹亚尔医生那里”的时候,会惊讶到什么程度,不禁眉飞色舞。
5
“汽车已经在下面等着。”茹亚尔说。
杜邦站起来,立即准备动身。
他的打扮像出门旅行。但他只有一只手能够穿进他那件宽大的大衣的袖筒,另一只受伤的手弯着,吊在一根布带子上。医生替他把大衣遮住这只手,勉强扣上大衣的扣子。杜邦戴一顶阔边呢帽,把前额全都遮没。他甚至同意戴上黑眼镜以免人家把他认出来;可是在医院里仅找到一副医疗用的眼镜,一块镜片颜色很深,另一块却浅得多——这使教授看起来活像闹剧里的奸徒那样滑稽可笑。
既然马尔萨到了紧要关头就打退堂鼓,不肯照原先答应的那样帮忙,杜邦只好亲自到那幢小楼房里去取那些文件了。
司机穿着医院里的黑色制服,戴着漆布帽舌的平顶帽。实际上,他也许是罗雅一都泽的正式“保镖”吧。这人肩膀宽阔有力,举止很有分寸,脸上的表情冷酷而坚定,像电影里的杀人凶手。他可以说是一声不吭,仅把部长的信交给教授,证明他就是那个派来的人。医生把汽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他立即开动车子。
“首先到我家里去弯一下,”杜邦说,“我给您指路。”
“期右拐……再朝右走……朝左拐……绕过那座大楼……这里拐弯……右边第二条街……现在一直走……”
不久,他们就到了环形大道。杜邦要在测量员街的转角上停下。
“不要把车停在这儿,”杜邦对司机说,“我不想这趟回来引起人家注意。继续开车朝前走,或者停到离开这儿几百米的地方。三十分钟以后请准时开回来接我。”
“好的,先生,”那人说,“要我把车停好后陪您去吗?”
“没有必要,谢谢您。”
杜邦下了车,急步朝铁栅门走去。他听见车子开走,越走越远。这个汉子不是“保镖”,否则他会坚持跟在身边的。这个人的模样使教授刚才猜错了他的身份。杜邦不禁对自己这样富于幻想感到好笑。其实,这些出色的保镖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个大问题呢。
花园的大门没有关。门上的锁早在很久以前就扭坏了,用不着钥匙,不过门钩还是能够搭上的。老安娜变得粗心大意了——要不然就是她走后哪家的小孩子顽皮,把大门给推开了——可能是一个小孩或是一个过路的人干的。杜邦走上四级台阶,打算看看房子的前门到底有没有关好;他转动那粗大的铜把手,用力猛推,同时还用肩顶,因为他知道那门的转轴非常紧,由于想肯定门是否关好,同时由于对自己仅有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所做出的不习惯的动作不大放心,他又推了两三次,但不敢弄得太响。事实上前门关得很好。
他曾把这道门的钥匙交给马尔萨,但这个大商人出走的时候,竟匆忙到连钥匙也不交回来。现在杜邦身上只有那扇嵌玻璃的后门上的钥匙,因此他不得不绕到房子后面去。在他脚下,小径上的沙砾在沉寂的夜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竟会信托这个胆小如鼠的马尔萨,的确是个失算。他为等这个人取文件来,整个下午紧张焦急。最后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只好打电话到马尔萨家去,但没有人接。直到六点三刻他才接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寄出的通知:马尔萨说很抱歉,他有紧急事务不得不离开本城。这当然是托辞,他是因为害怕而逃掉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教授把眼镜脱了下来,戴着这眼镜可真不舒服。他在门厅口停住脚步,想把情况先弄清楚……马尔萨毕竟还是来了吗?不可能,因为交给他的是前门的钥匙……还有老安娜呢,如果她没有走掉,这时候可能在厨房里……很难说……如果她还在,不管怎样,她会把过道或者楼梯上的灯开着的……
杜邦把厨房的门推开。一个人也没有。他把灯开亮,厨房里的一切都说明这幢房子里不像再有人住。百叶窗全都关得严紧。杜邦把门厅的灯也开亮了。他还顺便把客厅和饭厅的门推开。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他开始上楼。老安娜可能走时忘记锁上后门,近几个月来她总是丢三落四。
到了楼上,他走进女仆的房间,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已收拾起来,显然长期准备不来居住了。
走到书房跟前的时候,教授屏住气息。昨天晚上凶手就在那里面等着他。
对!昨天晚上后门没上锁,因此那家伙不需要钥匙就进屋了;今天晚上那家伙是先把锁撬开再进屋的,可是杜邦并未看见锁有被撬开过的迹象。这一次,门要是没上锁,那一定是老安娜忘了……但是,用这样的推论不可能使自己安心;一个老手只要有一串各式各样的钥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一把普通的锁。肯定有人潜入到屋子里来了,正在书房里昨天晚上那个地方,等着把事情了结。
客观地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肯定事实并非如此。教授想到这里,心中怏怏不乐;这时候,他怨恨首都的人没有派一个真正的保镖给他。无论如何,他不能不带自己需要的文件就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