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朕装傻!”
皇帝的声调微微抬高了些,昭示了他的不悦。
“威武和白启父子两个,若真的能力不够,朕自然不会准了那些折子。如今他们能胜任却不肯应了举荐,这却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瞪了我一会儿,冷冷地哼了一声。
“镶黄旗的人举荐你阿玛和兄弟是为了什么,朕心里头一清二楚。你阿玛和兄弟推了差事又是为了什么,朕看你也是清楚得很。”
话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能再装傻了。从榻上起身,慢慢跪下:
“人家看得起奴婢,是给奴婢脸面。只是奴婢自己却还是知道分量的,不敢妄自尊大。”
我自己知道,总强过回头受了教训,让别人告诉我知道的好。
“你现在纵然分量不够,可你阿玛和弟弟若能高升,你在宫里的分量自然也就上去了。”
皇帝冷笑一声。
“奴婢如今这样就很好,能伺候皇上和太子,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太多。至于阿玛和弟弟,他们也是知足的人,并不贪图富贵。”
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什么好?便是我如今这样,已经觉得很累了。每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什么事都需得先放在肚子里绕上三圈,将那前后左右的因果牵连全查过了,才敢行事。
好累……
“宛儿……”
皇帝叹息似的叫我一声,探手抓住我的手,握在他手掌里慢慢捏住。
“宛儿,为何你总是这样置身事外呢?这后宫里的事情,你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好像怎么样都跟你无关似的。”
我试着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着不放。
“这戒指,是太皇太后给套上的。”
手指轻轻把玩了一会儿那枚象征我归属的翡翠指环,滑过皮肤,又到了那镯子上。
“这镯子,是朕要你戴的。其他赏你的那么多首饰,你碰都不碰。”
手指顺着手臂滑到脖颈,在耳垂处游走。
“不爱首饰,不讨赏赐,不求晋封,连娘家的人都那么淡泊名利。宛儿啊,朕该拿你怎么办好呢?你究竟爱的是什么?你的心在哪儿?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抖了一下,抬手捉住那只在我脸上作怪的手掌,按住,朝他一笑:
“奴婢的心,自然都在陛下和太子身上啊。”
对面那人手一收,将我揽进怀里。身子慢慢偎过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墨香味,和我记忆中的一个人很像,让我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我的高高在上的陛下啊,我爱什么,我想什么,对你重要吗?我曾经爱着的、想着的那个,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了。现在爱着的、想着那个,却也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属于我。
我守不住我的情,你却还想把我的心也全拿走吗?
……
阿玛和白启到底还是被升职了,阿玛降了一等,升为护军参领,白启仍照折子升了护军校,得到消息,我便给家里写了封信,只叫他们安心做事,不要辜负皇恩云云,别的却不多说。
五月,纳兰性德的妻子卢氏病逝。
消息是纳兰氏告诉我的,那一天,我俩站在御花园的鱼池边,看火红的石榴花掉在水面,被鱼儿咬着拖下水底。
许久,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