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立刻放下花绷子,抓住我的袖子。两眼又像昨晚那样直了起来。
她马上关紧了房门,隔着窗房嚷着:“老黄,疯狗咬了你,可别祸害人!快走!”23
23动作、语言描写
“立刻放下”“抓住”“关紧房门”“隔着窗房嚷”,一连串动作极为迅速,写出了母亲此时内心的惶恐,再加上她“可别祸害人”的话,充分表现了母亲对老黄的避之不及。
这善良的汉子立时成了一个危险的人。
“太太,不要紧!我去治吧!”老黄用这话安慰怕起他来的人,心下说不定在怨恨着我的小题大做呢。
妈懂得不应该欠一个快死的人钱。赶紧回身开了箱子,拿出三块当啷啷的洋钱,喊胡妈由门缝儿接过去。
“这是你上月的工钱,快拿去治治吧。”妈隔着窗户说。
我想跑出去好好嘱咐老黄一声,立刻给妈狠命地按住。
“冤家,你非坑我一场吗?”她咬着牙根说,吓得我不敢动弹了,只隔窗户望着老黄拾起胡妈放在地上的钱,道了谢,拖着脚步一拐一拐地踱出了屏门,嘴里似乎还咕哝着谁也听不清的话。24
24动作描写
拾起、道谢、一拐一拐地离开,描绘了老黄离开的凄凉身影,隐藏着作者淡淡的忧伤。
妈于是抱怨起丢下一家不管远远外出的爹爹来。
太阳剩东房上一条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叩门声。三区派出所来了人要见家主。没法子,妈走了出来。立在廊上,接见这肩上钉了三个金星的巡长。
“刚才中央防疫处来电话了,太太。”他橐橐地走到阶下,用宣判的语调说,“您府上的狗疯了。有人咬着就得赶快去医院打针,晚了可就没法治啦……”
说完了这番使得全家人都目瞪口呆的话之后,这巡长似不关痛痒地咳了一声,然后就走了。25
25巧妙的形容词
“宣判的语调”“不关痛痒地咳”,作者以冷静的形容词来描写巡长这种与己无关的态度,也暗示出当时社会的冷漠。
“祸害人的东西呀!”妈骂着走进上房来。
一个阴影爬上我的心头。我做起一个噩梦,喉咙梗得咽不下一口气,眼睛热得发烧。这么一条英雄好汉,也将如花子一样地由他那土炕上永远地消失了吗?
“妈,老黄并没被狗咬着!让他呆在家里吧!”我满怀是悔意。
“胡说!你要跟乱葬岗子的鬼一起住吗?”
“可是——过两天他会好的!”
“他已经死了!十五天以内,随便哪天阎王抽个日子,就会把他折磨起来。他要咬一切人,不分亲戚冤家。”
“妈,我准信他不会咬我的!他不会一下子变得这样坏!”
妈气了,捏住我的嘴巴,恶狠狠地对我说,爹爹回来要结结实实打我一顿屁股,且把胡妈喊进来吩咐:“等一下这死鬼进来,给我把屏门插上,叫他马上打行李。”26
26对话
一个希望老黄能留下来,并坚信他不会变坏;一个斩钉截铁地认为老黄会死,并要求他马上离开。“我”与母亲的这番对话形成鲜明对比,让我们看到孩子的童真和成人的冷漠。
胡妈又害怕又伤心地悄然答了一声,低着头出去了。
天色由朦胧而漆黑了。传来一阵清晰而迟缓的叩门声。27
27叙述
天色的变化、清晰而迟缓的叩门声暗藏浓浓的压抑,令人不忍。
这声音叩到院里人们打着颤的心上。没人敢立即答应。
妈一手拉住我,在佛前拈起素珠来。
隔了好久,才听见开门声。胡妈悄悄地走了进来。看见妈在念佛,不敢言语。只带着一脸愁苦倚在门边,看妈用大拇指和二指一粒一粒地挤那圆珠子。看看挤到那特大的一粒时,胡妈才借着对我的口气悄悄地说:“七少爷,老黄说,看着他在宅里这些年月,准他多住一夜吧。这时候走真不大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