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布满了整个天空,在这里,我找不到可以停船的地方,湖面已经变得昏暗不清,我一直向左侧划着船。当周边传出大麻鸻的叫声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去数一只大麻鸻会连续叫几声,让我们吃惊的是,当我们已经走到离它们两俄里的地方时,甚至三俄里远、七俄里远时,我们还是能够清晰地听见它们的叫声。不过在这里,我们也能够清晰地听见远处山上传来夜莺的啼鸣了。
金龟子
稠李[88]花还没有枯萎,早春的柳树还在忙着播洒种子,花楸[89]已经迫不及待地盛开了,苹果和锦鸡儿花,也早早地将花蕾伸到外面了,它们正在追逐春天的脚步,生怕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展现身子的最好时间。
金龟子们开始大批量地出动了。
清晨,宁静的湖面上到处飘洒着开花草木的后代。我划着船在湖面行驶,船走过的痕迹在湖面上又开辟出了一条路。野鸭们在湖面上画着圆圈,只要是它们落脚的地方,就会出现层层涟漪,鱼儿不时将头探出来,在水面上形成无数个小洞。
在大自然里,森林和湖水相互辉映。
大雨之前
像蜡烛似的花穗,倒挂在松树上,远远就能看见它们。黑色的麦子,已经长到了膝盖。树木、蒿草、花都披上了盛装。早早就飞来的小鸟已经安静下来了。现在到了公鸡换毛、母鸡节食、野兽为子女觅食的季节了。农民们一边要忙着农种,一边还要忙着放牧,真是不亦乐乎。
黄鹂、鹌鹑、雨燕、岸燕都赶回来了。一夜雨过后,浓雾笼罩着这里,慢慢地,太阳出来了,风也追随而来。太阳要落山的时候,风突然改变了方向,开始顺着山,向湖水的方向吹去,可是顽强的湖水,似乎没有改变涟漪方向的打算。太阳慢慢地从蓝色的云朵儿中滑落到森林后面,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即将熄灭的大火球。
变化无常的天气是黄鹂的最爱,它们就喜欢和太阳躲猫猫。黄鹂、燕子、白鸥、雨燕和风儿像亲人一样围在一起。
清早起来,天空很昏暗,空气也变得闷热,乌云像整装待发的士兵一样向我们飘来。风也开始吹动枝叶,伴着黄鹂的鸣叫和雨燕的尖叫,乌云士兵们从这里涌向扎泽里耶那边的森林,可没过多久,这个庞大的队伍神奇地变化着阵法,很快又回到了我们这里。风儿在湖面上相互碰撞着,溅起一朵朵浪花。动**不安的湖面上,经常有很多鸟的影子,它们不是简单地从湖面掠过,一会儿从这头飞到那头,一会儿又飞回来。闪电从对岸的天空划过,雷声也轰隆隆地响起来了。黄鹂停止了歌唱,雨燕也安静下来,夜莺的歌声却依然在水中传递着,直到一颗豆大的雨滴打在它的头上,它才好像惊觉到什么一样,也安静下来。大雨开始了它的洗礼工作。
水面行船
经过雷雨的洗礼,北风又开始咆哮了,空气中散发着一丝丝冷意。似乎感到疲倦了,雨燕和岸燕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飞翔,寻找着落脚的地方,想休息一会儿。
风不知疲倦地一直吹着,今天艳阳高照,浪花在湖面上狂舞,雨燕、岸燕、村燕和城燕,成群结队地飞翔着,没有任何规律。白鸥从哗山的另一边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白色的小鸟在空中飞翔,让我们浮想联翩:在蓝天的映衬下,白色的鸟儿,湖面上点点的浪花……只要是活着的事物,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它们不是在捕捉猎物,就是成为别人的食物。蚊子们非常大胆地在水面上玩耍,很糟糕的是,它们变成了鱼儿的食物。白鸥来到湖面寻找着它们的美味佳肴——鱼正在寻找它的美餐——蠕虫。鲈鱼却一直在追踪鱼,这才是它的美食。狗鱼也在四处寻找着鲈鱼。貌似水下小霸王的狗鱼,也是鱼鹰的美味。
远处的湖面上风浪很大,一只看上去没有主人的船漂浮在那儿,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无人船令我们感到非常不安。我们的船是一个小小的独木舟,也不太安全,可是出于好奇心,最终我们还是决定靠近它,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我们刚要前行的时候,船上了出现一个人影,手里还拿着桨,顶着风浪,向我们这个方向驶来。这么远的距离,我们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在这里能够遇到人,使我们感到非常兴奋。我们非常清楚,那只是一个渔人,因为疲倦而在船上睡着了。可是对于我们来说,等于是实现了一个梦想,我们终于在这里见到人了。
大地的眼睛
到了傍晚,风儿终于累了,停了下来。嫩绿的叶子在白桦树上闪动着。在哗山下面的小路上,总是能看见或听见人们或步行或开车行驶过的声音。在一旁的沙土路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串小孩儿走过的脚印,非常可爱,要不是怕引起路人注意,我很想走过去亲吻它。
有一伙人,赶着车从山下面经过,一边走,一边闲聊,他们谈话的声音越过水面,传到哗山上。行驶着的每辆车后面都会跟着一只小马驹。农民们所谈论的事情,无非就是庄稼种得怎么样了,某个人的老婆死了,没多久又结婚了,为了他那六个孩子,他只能这样做。要不就是,有一个叫玛丽娅的女人,今年四十六岁,却嫁给了一个六十岁的男人,还听说她有一头小母牛……后面大车上的人,没有听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小——母——牛”这三个字,却传遍了整个车队……
在河水汇集涌入湖里的地方,终于安静下来了。在这里可以清晰地听见七俄里外大麻鸻那响亮的叫声。
一个村妇带着一个小孩走过来,打破了这种宁静。只见那个小孩正准备向湖里撒尿,那个女人的话清晰地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她对孩子说:“你在做什么?那样不对,怎么能够往母亲的眼睛里……”
她似乎是把湖水看成大地的眼睛了。
听到这里,我问别连捷伊夫娜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她说:“母亲指的应该就是大地,每当女人眼睛疼的时候,就会有人说,这是她的孩子在母亲眼里撒尿的原因。”
在这花团锦簇的夜晚,很难进入梦乡,大地母亲更是一直闪烁着她明亮的眼睛。
神甫的故事
亚历山大山上的亚里洛秃头,是观看普列谢耶沃湖全景的最佳位置。在秃头的周边曾经有一个克列辛城,那个时候那里的湖也叫这个名字。后来克列辛城被长手尤里[90]搬到了特鲁贝日河边的沼泽地上,老克列辛的荣誉也被它继承下来了。整个城市的建设是从教堂开始的。直到现在那个教堂还保留着,作为十七世纪的古建筑,它还占有很高的地位。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它的周边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修道院和教堂。通过研究它们,几乎就可以了解整个俄罗斯的历史面貌,中间脱节的记忆一定很少。现在湖水解冻了,趁着这段时间,从小艇出发,划着船穿过渔村去特鲁贝日,到那里的中心市场买点儿吃的。
我的两个孩子在那里划着船,我坐在船上一边掌舵,一边观看着周边的古迹。我喜欢自在地畅想,不喜欢因为什么特别的事情去怀古。甚至有的时候,我会非常厌恶那些高高耸立在那里的古迹,和那些没有什么特色的古迹混在一起。它们周边往往会有一所陈旧的房子,还会有一个神职人员,没有任何精气神地和他的妻子坐在房前嗑瓜子。可是,我的情绪总是变化无常,每每去市场买粮食的时候,我总会向渔人们打听有关周边教堂的一些事情。有一次,我和渔人谈论一座荒废的教堂,聊着聊着,我们又说到了船,我说我的船是乌索利耶式的,这样的船非常轻巧,可是如果我划到湖中央的时候,就会有翻船的危险。
渔人们不约而同地对我说:“您搭乘神甫的船吧!”
原来,这座荒废的教堂早已没有任何的活动了。开始还有一个助祭,助祭走后只剩下神甫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菲利蒙,直到现在,他还在为助祭的离开感到愤怒呢!
菲利蒙神甫经常在诵经士和看门人走了以后,替诵经士念经和帮看门人打扫教堂,然后打钟。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接待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教民,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才结束这份工作,开始他另一种生活——在湖上用船运载过往的人以及运送劈柴。
渔民们都说坐菲利蒙神甫的船多么舒服,多么安全。他们还说神甫是一个非常有力气的人,他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哪怕远至伏尔加、阿斯特拉罕都没有问题。他还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
从那以后,每当我去买粮食,就会有人和我说起神甫。有一次,神甫和主教为了三个卢布而举办宗教仪式。当队伍走过小市场的时候,路边一个女小贩摊位上的鲈鱼吸引了他,之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这条鱼上,最后竟然忘了队伍,等他想起时,队伍已经不见踪影了。渔人们又和我讲起了神甫奋勇从火中救人的故事,而现在他又沉迷于经营湖上的营生。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很富有的教区邀请他加入,被他一口回绝了。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老婆现在还在工厂工作。
“他不是有信仰的人吗?”我问道。
“是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历史学家颇具深意地说:“他为人正直,直肠子,说话做事都很一致,唯一的缺点就是,智商不太高。上帝是公平的,他总是给不同的人不同的东西,神甫得到的就是无穷的力量,看看他现在,有谁会想到他已经六十岁了?”
虽然我一直打听、收集和神甫有关的信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乘坐他的船,和他聊一下,了解他的所见所闻,还有和他有关的故事。这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也许等到我觉得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们会成为朋友,一同乘船游走。
乘神甫的船考察
我很想和历史学家去一个很远的乡村,那里要举办多神教的仪式——“斋戒期前最后举荨麻荤食日”。在自然界的每一种生物都生长旺盛的季节里,我把研究多神教作为我今年春天研究物候学的最后课题。我们选择徒步穿过沼泽林到那里,因此我找到了一个以做鞋为生的穷神甫,想在他那儿定做一双质量好不透水的靴子。他同意了,并邀请我一同去选材料。我们来到一家皮革店,正在低头讨论选哪种料子的时候,一个渔妇从外面进来了,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朝我们点点头,就直接和店主聊了起来,“瓦尔瓦拉的大钟真被卸下来卖了?”
店主说:“你没见都已经没有了吗?都已经运到莫斯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