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咧嘴笑道:好,今夜我们试试学堂没学过的好吗?我爹说不定在听壁脚呢,别让他老人家失望。
玉贞不作声,过一会,拿过枕头压在自己脸上,神态和姿势跟新婚之夜如出一辙。
白秀庭胸中的火蓦然被浇了一盆水,恼怒突如其来,把冲动挤到了一边。他恶狠狠地撕下玉贞的衣服,气喘喘地趴到玉贞直挺挺的身子上去。他气势汹汹地动作,可一如新婚之夜,他的身体不争气。枕头下面玉贞发出唔唔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他爬起来,猛地推开旁边的窗户。窗户对面是罗妈的小屋,他沙着喉咙吼道:你以为我不行是不是?我要你看看。
他赤条条地跳下床,推开门,摇摇晃晃地穿过院子,拍开罗妈的门。罗妈刚叫了一声,他便把她推倒在**。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力大无比。他让门敞开着,他故意在罗妈身上弄出很大声响。他哼哼唧唧:你,你不是罗妈,你是玉贞……我到你里边去了,玉贞,我晓得么?我到了你最深最深的地方!他癫狂起来,乱咬乱啃,用舌子撬开罗妈的嘴。他兴奋到了极点,凶猛的抽搐过后,他发现自己竟劲头未减。他溜下床,冲着院子里喊:谁说我不行?!
好像没有人听见,一片死寂。
10
淅淅沥沥的雨声滴进白秀庭的脑子里,他倦极地翻一下身,醒了。因盗汗而湿润的衬衣散发出一股馊味。胸中梗着一个硬东西,好像还是四方形的,沉甸甸地作疼。他想起床可能会好受一点,就慢慢坐起来,结果把自己弄得呼吸短促,筋酸骨疼。
他看见玉贞已起床,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细条的身子麻花一样扭着。一只猫蜷伏在玉贞的膝盖上,很安详地享受着玉贞的粉手的抚摸。窗棂打开了,雨千丝万缕,如一幅窗帘悬挂在那里。玉贞的身子长久地凝固着,他都替她累了。他缓缓地穿上衣服,把双脚放下床来。他尽量地平静自己的喘息,注视着雨,窗,玉贞,使自己沉进宋词的意境。
玉贞回过头来,目光凄迷,看看他,随即垂下头去。玉贞的手轻柔地抚着猫的头,他的头皮似乎也感到了那种温存的触摸。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觉出一股腥味。这时猫伸出舌头轻轻舔玉贞粉红色的手掌,玉贞的手就不动了,陶醉于猫的亲昵。他发觉猫舌头猩红猩红,圆圆的极像人舌。他想起,这是一只公猫,玉贞还未过门时,不少的夜晚都有猫叫春的嚎叫,想必就是它所为。他溜下床,走过去,捏住猫颈部的皮提起来。
他不看玉贞的脸,将猫往地上一掼:捉你的老鼠去!猫落到地上,竟没一点声音。猫瞪着圆眼对他看了看,踮着足无声地溜走了。他感觉猫踩在胸脯上,尖利的爪子扎进肉里去了,锐疼难忍。他一按胸部,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咳一声,胸中就有东西向喉管窜一下。他忙坐在椅子上,伛偻着身子。玉贞端过痰盆放在他面前。他越咳越厉害,一团热腥窜进喉咙,咕哝作响,他憋紫了脸,拼命一咳,将一口血咯进痰盆里。玉贞轻声呵了一声,不知所措。他向玉贞笑笑,继续咳,每咯出一口血,胸中的堵塞就减轻一分。玉贞白着脸,用小拳头轻轻捶他的背。他咳得愈发起劲,恨不得将身体里的一切都咯出来。
当他咯不出东西来之后,停止了咳嗽。他喘个不止,身体发热,头上冒出虚汗。他盯着痰盆说:玉贞,你看这血,颜色多鲜艳呵,像映山红一样。我想起那个词,呕心沥血,我这真是呕心沥血呵。
玉贞别着脸,不敢看盆里。
他虚弱地:你不要怕,人固有一死,谁也逃不脱;你把痰盆收起来,免得我爹见了又怪罪你喜没冲好。
玉贞把痰盆端到门后,盖上盖子。
他无力地扬扬手:玉贞,你很讨厌我吧?不讨厌你就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件事。
玉贞默默地过来,坐下。他用手绢揩着汗: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梦见我被锁在一个红箱子里,我伸不直,又坐不起,四周一片漆黑。我憋得快要死去的时候,听见开锁的声音,接着眼前一亮,箱子打开了……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一只手,一只巨大的手伸进来,将我轻轻拿了出去,我就像孙悟空落在如来佛的手心一样。不过这只手很温柔,透着一股子馨香……我闻出来,这是你的气息。我被放到地上,见风就长,转眼就长到跟那巨人一般大小。你猜那巨人是谁?……是你呀!你红红的脸对我微笑着,我想拥抱你,可是你转身就走了,我就在后面追……我追过山坡,追过河流,你总在我前面不远,我总追不上……后来我追到月亮底下,又追回自家院子……我终于把你抱住了,我高兴得灵魂出窍,我亲你,舔你,我顺利地占有了你……可是后来我一看,不是你,而是罗妈,我吓得大叫起来……我早上醒来,梦里的事历历在目,好像是真的……玉贞,你听到我在梦里叫么?
玉贞半天不语,后来才说:我什么也没听见。
他叹了口气,仿佛为玉贞没见到他的梦而遗憾。
罗妈端着洗脸水进来:少爷,少奶奶,老爷叫你们等会去堂屋吃早饭。
他说:我就在这吃,反正我也吃不下什么。
罗妈拧干手巾递给他:老爷吩咐又吩咐呢。
洗完脸,他只好去堂屋,罗妈过来搀他,他推开了:玉贞,你来扶我,爹会对你好一些。
玉贞就过来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地跨出门槛。
到了堂屋,他看见大壮和父母同坐在一张饭桌上。他猜出是爸的旨意,但还是诧异地道:大壮你怎么也和老爷坐一桌了?
白老爷说:是我叫来的,大壮从小在我们家长大,至少算半个家里人了;再说若不是他的种田功夫,我不晓得要多操多少心。
他点头:是呀。谁不晓得盘中餐,粒粒皆是大壮的汗珠子呢,大壮是该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他和玉贞在桌边同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他的面前照例是一碗莲子羹,据说是败火的,但他觉得身体里的火永远败不下去。他含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嚼,懒得咽下去。他嚼出满口的铁腥味。他斜眼瞟大壮,大壮蠕动着嘴,没发出任何声响。大壮吃饭从来都是风卷残云呼噜呼噜巴咂巴咂,大壮什么时候变得斯文起来了?
白老爷吃一阵,不经意地:哎,昨夜里院子里狗咬狗叫的,是不是闹鬼?大壮,你年轻耳尖的,听到什么没有?
大壮想想,摇头:没有,我做工做得累了,摊到**一觉就到大天光,天垮了都不晓得的。
白老爷问:罗妈呢?
罗妈赶忙说:哪里是鬼呀,是少爷发梦癫呢,他光着脚到处找少奶奶,找着找着找到我屋里来,把我当作少奶奶了,还是我把他送回屋里去的。
白老爷点头:不是闹鬼就好,玉贞呵,以后夜里你要多操点心。
玉贞鼻子应了一声,声音极低。白秀庭想她可能跟自己一样胸中堵了一些东西。
白秀庭吃了小半碗莲子羹。一桌人陆续放下了碗筷。白秀庭先离开饭桌,极其缓慢地踱出堂屋,走到一根屋柱后,在矮板凳上坐下来看雨。不时有细粉似的雨扑到他灼热的脸上。雨声细细密密,屋檐水以永恒不变的形态滴在阶基下的石板上,击打出一个个小坑。雨声中他听见玉贞和大壮出了堂屋,大壮借着雨的遮庇轻声说:少奶奶,你千万莫用少爷用过的碗。
一蓬火从他身下轰地腾起,他霍地站起来,指着大壮狞笑着:哈哈,你要少奶奶莫用我用过的碗,莫非要她用你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