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说话。”
>“我不是哑巴。”
>“请听听我的故事。”
这场言语的觉醒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每一个角落。朝廷旧臣试图封锁消息,下令拆除各地自发搭建的“言坛”,可每当他们推倒一座讲台,第二天就会有十座新的升起。有人在城墙涂鸦,有人在河床刻字,还有盲童用陶土捏出立体诗句,供人触摸阅读。
三个月后,第一所“流动言塾”正式启航。
一艘由百名聋哑工匠联手打造的巨大画舫,自北境启程,顺江而下。船身绘满象征各类表达方式的图腾:羽毛代表言语,画笔代表图像,音符代表旋律,手掌代表手语。船头矗立一尊铜钟,钟面刻着小葵亲笔题写的铭文:
>**“此钟不为命令而鸣,只为倾听而响。”**
船上教师皆为残障人士:失聪的乐师教授震动感知音乐,失明的诗人传授意象写作,哑者带领学生用手语演绎史诗。每到一城,便开放三日免费课程,并邀请当地人分享自己的“沉默往事”。许多老人第一次说出被压迫的家族史,许多妇女首次公开控诉强权施加的噤声令。
昭穗担任护航统领,率二十名言卫随行。他们不佩武器,只携记录册与翻译筒,负责将沿途收集的故事编纂成《万言录》,送往皇城呈报。
某夜停泊于江心岛,众人围炉夜谈。一名十二岁的聋童问昭穗:“哥哥,为什么以前大家都不让我们说话?”
昭穗沉默良久,望向星空,答道:“因为有些人害怕,当所有人都能发声时,谎言就再也藏不住了。”
孩子点点头,掏出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我不怕说真话。”**
翌日清晨,岛上居民发现岸边多了一排新生的野葵,花盘齐齐朝向画舫离去的方向。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语王”已满百日。按古礼,应举行“启名大典”。群臣争议不休,有人提议取名“靖言”,寓意平定言语之乱;有人主张唤作“承钟”,象征继承初声意志。
女帝却摇头否决。
她在孩子额头轻轻一点,宣布:
>“他不需要别人赋予的名字。让他自己选择。”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尚不会行走的婴儿爬至一面巨大的白墙前,蘸着彩色泥浆,用手指一笔一划,写下了三个字:
>**“我?在?说”**
全场肃然。
这三个字不成句式,不合语法,却是最原始、最本真的宣告??**存在即言语,表达即自由。**
自此之后,天下再无人敢称“缄口律”,亦无政权敢以“统一语言”为由剥夺他人表达权。言塾遍及城乡,三年之内建成三百余所,学生逾十万。小葵虽常居北境主持总院,但她亲手绘制的教材传遍四方,其中最受欢迎的一册名为《无声胜有声》,封面是一朵迎风绽放的野葵。
十年光阴流转。
曾经的聋童成了首位手语诗人,作品被谱成交响乐在全国巡演;昔日的盲女编写出全球第一部触觉小说,读者通过抚摸凹凸纹理感受情节起伏;而那个曾在雪地燃烧画卷的女孩,如今已是万人敬仰的“言母”,每年春分,无数人奔赴北境,在她门前放下自己写下的第一封信、画出的第一幅画、录下的第一段声音。
至于昭穗,始终未曾娶妻。有人见他每逢春雨初歇,必独自登上书院后山,坐在那块曾绘下未来图景的岩石上,默默擦拭玉符。符上纹路早已改变,如今清晰显现四个古篆:
>**“守其所言。”**
某年冬至,天空突现异象:万千星辰排列成一口巨钟的轮廓,横亘银河之上。紧接着,一道纯净无比的钟声自宇宙深处传来,响彻人间。
那一刻,所有正在说话的人停下了言语,所有正在书写的人放下了笔,所有正在绘画的人凝住了手腕。
因为他们知道??
**初声钟,真正复活了。**
它不再是一座实体,也不再属于某个宗门或王朝。它是千万人共同铸造的精神之钟,是每一次真诚表达时心头响起的回音。
而在这浩瀚星河之下,唯有那朵生长于荒原石缝间的野葵,依旧摇曳如初。花瓣早已褪色泛白,可上面那行字,却愈发清晰深刻,仿佛由天地本身一笔一划镌刻而成:
>**“我说过了,我们都可以说。”**
风过处,万籁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