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里用指甲在墙上刻字的刮擦声,
还有小葵当年在雪地上燃烧画卷时,火焰吞噬墨迹的那一声叹息……
所有未曾被听见的声音,此刻全都汇入了同一个频率。
“原来如此……”昭穗睁开眼,热泪盈眶,“‘语王’不是要统治言语,他是让所有被压抑的声音,终于有了归属。”
他翻身上马,不再南行,而是调转方向,直指皇城。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京城。雨水冲刷着御街青砖,汇聚成溪,流入地下暗渠。而在皇宫最深处的藏经阁下方,有一间从未对任何人开放的密室。门扉由整块黑曜石雕成,上面铭刻着九重封印咒文,唯有“拾音血脉”与“玉符持有者”共同开启方可进入。
今夜,门开了。
女帝手持玉铃,素言执卷为引,昭穗以玉符点额,三人并肩步入其中。室内无灯自明,四壁镶嵌着数千枚微型钟片,每一枚都记录着一段失落的语言??远古的吟唱、消亡的方言、战俘临终前的私语、恋人之间的密誓……这里是“言渊”的核心,历代守钟人收集的“未响之声”。
中央高台上,摆放着一口青铜小鼎,鼎腹镂空,形状酷似人耳。鼎中盛满清水,水面平静如镜。
“这是‘回音皿’。”女帝低声说道,“传说只要将‘语王’的初啼滴入其中,便能唤醒所有沉睡的言语之灵,重建真正的‘初声钟’。”
素言皱眉:“可那孩子才出生不久,怎能承受如此力量?一旦失败,恐怕会反噬其魂。”
昭穗却已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帕中包裹着一点晶莹露珠??那是他在北境书院离别那夜,从小葵窗前一朵野葵花瓣上采集的朝露。
“这不是普通的露水。”他说,“是她用血混着萤粉画完最后一笔时,滴落在画布边缘的泪。”
他将露珠轻轻投入鼎中。
水波微漾,刹那间,整座密室嗡鸣不止。墙壁上的钟片齐齐震颤,音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四野。而在鼎中水面,竟浮现出层层叠叠的画面:
一个少年跪在刑场,被迫吞下烙铁制成的“缄口符”;
一位老妇人在灶台边偷偷教孙女写字,烛火映照她颤抖的手;
一群聋哑孩童围坐在井边,用手语讲述彼此的梦想;
还有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悬崖之上,怀抱古琴,琴弦崩断之际,整座山谷回荡起她一生未曾说出的名字……
“这些都是……被禁止的声音。”素言声音发涩。
忽然,水面影像一变,出现一名男子的身影。他身穿灰袍,面容模糊,唯有双眼清澈如泉。他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笔杆,仰头望天,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昭穗认得他。
那是闻。
“老师……”他哽咽出声。
就在此时,鼎中水柱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螺旋光流,直贯屋顶。那光芒穿透重重殿宇,最终射向夜空,在乌云之上绽放开来,形成一幅横跨百里的巨大投影??正是小葵那幅题写着“人人皆可言,处处皆为钟”的画作!
全城百姓仰首观望,无论是否识字,无论能否听见,皆觉心中某处坚冰悄然融化。
千里之外,书院中小葵猛然抬头,只见自己铺展于岩台的巨画竟腾空而起,融入那道天光之中。她伸出手,指尖触及虚空,仿佛接住了来自天地的回应。
她笑了。
然后,她提起画笔,在轮椅旁新备的空白长卷上,写下第一行字:
>**“现在,轮到我们来说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语王”再次发出声音。
这一次,不是啼哭,而是一句完整的话语,稚嫩却清晰,响彻整个禁宫:
>“妈妈,我听见他们了。”
女帝浑身剧震,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孩子,仿佛怕这一刻太过短暂。
而随着这句话落下,全国三十六州,一万两千七百座废弃钟楼同时迸发出实质性的钟声!并非幻听,而是真实可闻的洪音,悠扬绵延,穿越山河,唤醒沉睡的村落与孤寂的边关。
人们走出家门,惊讶地发现:自家院中枯萎多年的梧桐树,竟抽出嫩芽;井水变得甘甜;连常年失语的老者,也忽然开口喊出了孙子的名字。
更有无数从未接触过文字的牧民、渔夫、矿工,在梦中学会了写字。醒来后,他们拿起炭条、刻刀、甚至是烧焦的树枝,在墙壁、石板、船帆上写下平生第一句话: